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

    高文猛然睁开眼睛，进入眼中的是一块陌生的天花板，纯白色。

    这里是哪里？

    一个念头浮现在高文脑海中。

    紧接着，剧烈的晕眩伴随着从未有过的恶心袭来，翻江倒海。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很疼，就像有什么被抽走了一点似的。

    而且脸也很疼。

    “嘶——啊，该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文抱住自己的脑袋干呕起来，虽然他已经没了消化器官，但神经反射依然催促着他做点什么缓解这种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这种感觉才逐渐淡去。

    “哦，我亲爱的老伙计，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你再睡下去我就要用靴子狠狠踢你的屁股了，我发誓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脑海里的一个声音将他从思绪里拉出来，这声音他很熟悉。

    高文眨了眨眼睛，视界图层上浮现出了伊安的身影。

    伊安的样子变了。

    高文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他穿着白衬衫，戴着细边金丝眼镜，现在却披上了一身紫色西装。

    而且高文还感觉到，伊安的身上似乎笼罩着古怪的气息——那是一种充满违和感的荒诞，似乎还隐藏着说不清的疯癫。

    他对这个替自己承担绿林记忆冲击的副人格，隐隐产生了几分警惕。

    “抱歉，我让你当了替死鬼。”最终他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我有点担心你现在的状况，能和我聊聊吗？”

    在高文戒备的注视中，伊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然后伊安将两只手指塞进嘴角，使劲往耳根子上提，做了一个夸张的笑容。

    “嗨~~~”

    他很开心地打了个招呼。

    高文沉默了几秒钟。

    这情况属实有点超出想象。

    “你怎么了……”

    伊安笑嘻嘻地答道：“我？我感觉现在非常棒，简直从来没有这么棒过……睡眠质量高，丢人次数少，比你这个被噶了荔枝的家伙强多了。”

    “？”

    被噶了荔枝是什么鬼？

    “你想啊，你现在就剩一个脑袋是原装货，其他全给那老蜈蚣精切了，这不是被噶了是啥？”

    伊安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咔嚓的动作，“你反正两辈子都没用过，切了不算太亏。将来我给你整个能高频震动的生殖义体，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啧……”

    高文：“……”

    他忽然有一种想把这家伙从脑子里揪出来打一顿的冲动。

    你确定这人抽的是绿林暴力记忆吗？

    洗脑怎么洗成了个嘴欠的沙雕？

    高文理了理思绪，决定还是先弄清当下的情况。

    无论伊安变成了什么，现在至少他还是绝对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们共用一具身体，除非伊安是那种连命都不在乎的乐子人，否则他应该是不会坑害自己的……大概。

    “在我睡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情况？这里是哪里？”

    “你问这个啊？”伊安的手臂像钟表一样指着四周绕了一圈，“你也就是被那个老蜈蚣精好生调教了一番……巴拉巴拉……下药啊洗脑啊都来了一套……这地方是他给你安排的练功房，也是你以后的住所。”

    高文皱起了眉头。

    “钨拉莫斯给我下了药——什么药？”

    “据说是能助你建立泥丸宫的药物，我哪知道那家伙耍得什么心思！但那药是真的得劲啊。”

    伊安癫笑着用手指做出一个“钻太阳穴”的姿势：“我真是嗨到不行啊！waaaagh！”

    “你到是挺开心的样子……难道你就不担心，那个疯子想要了我们两的命？”高文无语。

    “怕球！你担心这些，还不如先检查检查数据库里的那些武功算法，先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最要紧的。”

    高文无奈，只能开始舒展自己的意识，试图读取那些存储在硬盘中的武功算法与卷积卷轴。

    很快他就了解了关于“偃师”的信息。

    然后他感觉头皮一痒，下意识挠了几下。

    “怎么又是跑ai……这算专业对口了吗？合着穿越了我还得干老本行，继续炼丹跑模型？”

    “现在这点头发，够不够掉的？”

    ……

    钨拉莫斯的实验室深处。

    在一罐保护液中，悬浮着一颗紫红色的脑子。它的表面形成了许多丑陋的胶质瘢痕，上面还插满了电极和细小管线。

    这是巴萨博的生物脑。

    在战斗中，巴萨博的犬型义体挨了势大力沉的一击，大半个身躯被工业级出力的冲击钻挤扁。义体中安置生物脑的区域也遭到破坏，连那个装着脑子的柔性容器也严重变形。

    好在，基准人抗损伤的能力极为强悍。

    虽然巴萨博的生物脑遭受了剧烈冲击，差点像豆腐渣一样被挤碎，但他依然没有死，而是陷入了休克当中。

    钨拉莫斯将高文和巴萨博一起带回了实验室，进行救治。

    然而他却没有太关注濒死的巴萨博，一门心思都扑在高文身上。现在闲下来，他才终于开始处理这个倒霉的家伙。

    “啊，小巴萨博，你现在这幅样子可真是让人感到……可笑！”

    钨拉莫斯嫌弃地将这颗生物脑从保护液中捞出来，放到专门的手术舱中，再与手术舱进行数据连接。

    很快，手术舱内几十台摄像头就成了他新的“眼睛”，从各个方向无死角地观察即将动刀的脑子。

    无数细小如针的触须从手术舱底部探出，像海葵那样微微蠕动，捧起巴萨博的生物脑。

    这些机械触须内都安装了灵敏度极高的压力感受器，能产生远超人类感官极限的触觉反馈；它们的精密度也极为细腻，甚至能做出细胞层面的操作。

    光是这台手术舱的造价，就不亚于一具精锐武者义体了。

    如此顶尖的医疗工具，别说绿林，就是一些等级较低的科研骑士团研究所都不一定能搞得到，只能紧巴巴地用。

    钨拉莫斯原本是没有这样高大上的东西的，他能用上这等宝贝，还得多亏了那“六龙”的使徒相助。

    去年的时候，一个神秘人来到布沙克山寨之中——或者说闯进来更恰当一点。

    山寨大当家以为是侠客打上门，招呼了其他几个留守山寨的干部一起上前迎战。哪知这人展现出的实力堪称压倒性，几分钟内就击溃了所有的绿林。

    钨拉莫斯与那神秘人也短暂地交过手。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内功和偃术竟毫无作用。

    对方的内功修为深不见底，钨拉莫斯放出去的恶意代码和蛊，居然原路撞上了他自己的防火墙；那些在“沙箱”中互相吞噬、进化，充满杀戮欲望的ai，就像薄冰般脆弱。

    那人无论是内功还是外功都无懈可击，神经反应速度更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钨拉莫斯推测，这样的高手在全世界都不多见，能留下名字的无不是榜上有名之人。

    然而，击败布沙克山寨之后，神秘人却没有下杀手，而是向大当家提出合作意向。

    “我欣赏你们的野心与力量。”那人淡淡道，“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们面前。若是接受，不仅能脱胎换骨，更能习得极为精妙的功法。”

    于是，布沙克山寨就得到了一批重宝——各种极为珍稀的器械、零件，还有一些战斗算法。

    就连钨拉莫斯这样极为偏门的“偃师”，都得到了一份相当适合的新武功——《千面英雄宝鉴》。据那人所说，这套武学相当适合把自己修成精神病的偃师去练，可以极大增强他对于“人格覆面”的理解与认知。

    带来这一切的神秘使者没有透露自己的来历，只留下了两个字：六龙。

    现在他用着这具六龙使徒带来的手术舱，开始对巴萨博的生物脑进行手术。

    “开始吧……”

    众多触须如蛆虫般扭动着爬向大脑，细腻的触感如实反馈到钨拉莫斯身上。

    这颗脑子伤的不算太严重，缺失的一部分脑组织也能重新再生。

    当然因为伤到了神经网络的缘故，巴萨博的外功会不可避免地产生退步，而且还会留下一堆后遗症——总的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触手小心地在大脑表面掠过，用极为细小的刮刀与激光，一点一点地切除那些由密集神经胶质细胞形成的胶质瘢痕。

    然后，对某些部位注入精心调配的病毒，利用病毒载体调高神经转录因子水平，诱导其化为功能性神经元。

    最后，在脑机屏障表面开辟新的数据接口，安装崭新的电子元件。

    不多时，巴萨博就“醒了”。

    他现在恢复了一定的知觉，全靠信号的输入输出进行交流，不但能“看”，还能“说”。

    “哼，哼，哼啊啊啊啊啊——”

    高亢的尖叫从扩音器传出。

    钨拉莫斯手指一弹，冰冷的银针刺入巴萨博的受体接口并注入镇定剂，一丝奇异的知觉攀升至心灵中，将小狗焦灼的思绪冷却。

    “二当家的，是您吗？”巴萨博叫道，“那个该死的小子在哪里？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口牙！”

    钨拉莫斯道：“如果你是指高文的话，他现在已经被我收为弟子，而且受洗了。从今往后，你们便同为山寨的兄弟，恩怨一笔勾销。”

    “他居然胆敢如此……如此对待我，我必要让他付出代价！我要剁了他的手脚，挖了他的眼珠！打烂他的脑子！”

    钨拉莫斯的义眼缓缓发出红光，呵斥道：“行了，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二当家的，您不能这样啊，就算那小子受洗了又怎样？他现在最多算半个山寨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咽下这口气，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你是没听清楚吗？”钨拉莫斯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冽，“同为山寨的兄弟，我不希望自家人同室操戈，让外人耻笑。”

    “不！这怎么行！”巴萨博依然在叫嚣，咬牙切齿。

    “这份屈辱……我无法忍受！谁要当他的兄弟？我要……”

    噗嗤一声。

    一根机械触手直接捅进手术舱，将巴萨博的脑子搅得稀烂。

    他愤怒的叫嚣也被一刀斩断。

    钨拉莫斯收回触手，将生物脑粗暴撕开，扯下一片隐藏在大脑深处的芯片。然后这团不成形的烂肉被丢进超声波粉碎机里。

    启动。

    巨量空泡瞬间诞生旋即瞬间粉碎，将强大的能量传递到脑细胞上。短短几秒的功夫，巴萨博的大脑就融化成一片乳状的液体，然后像抽水马桶一样被抽走。

    钨拉莫斯淡然地走到实验室一角，拉开一个巨大柜子。

    柜子里整齐排列着数百个透明罐子，每个罐子里都浸泡着一颗紫红色的大脑。

    他从中随手挑出一颗。

    “又得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