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那比旧时代还要久远的上古，有一个名为“穆王”的国王，召见了一个被称为“偃师”的能工巧匠。

    偃师为穆王献上了一尊像人一样能歌善舞的精巧人偶。

    只见那人偶疾走缓行，俯仰自如。它抑低头就歌唱，歌声合乎旋律；它抬起两手就舞蹈，舞步符合节拍。其动作千变万化，随心所欲。

    穆王以为它是个真的人，便叫来自己宠爱的姬妾们一道观看它的表演。然而在快要演完的时候，这人偶居然向穆王身边的妃嫔们投出媚眼。

    穆王大怒，要杀死偃师。偃师则立刻将人偶拆散，展示给穆王看。

    这活灵活现的人偶竟整个儿都是用皮革、木头、树脂、等等材料拼凑而成的。它的外部有筋骨和肢节，内部有着脏腑和器官。拆开的时候是死物，重新装上去，人偶就又能继续行走、歌唱。

    那从人的双手间诞生的造物，居然能与人如此相像，甚至通过自己的表演成功愚弄了一个君王。

    人类一直梦想制造出能媲美人类自己的智能机器，他们在这方面的探索从没有停歇过。

    1950年，阿兰·图灵提出了著名的“图灵测试”，来判断一个机器是否真正具有智能；1956年，第一个智能程序“逻辑理论机”诞生；1997年，深蓝超级计算机击败国际象棋冠军；2011年，IBM的沃森在电视节目中同观众自然交互，成为第一个在不特定领域与人自然互动的人工智能系统。

    而在现在这个赛博武学当道的世界，“操纵人工智能”这件事，也可以被纳入武学。

    江湖将其称为——偃术。

    如果要进行划分的话，偃术大概属于“内功”和“军武道”互相融合的成果。

    设计与编写ai，不仅要在软硬件知识上达到相当的水平，更需要对人工智能的自然语言理解、情感生成、思维构架等方面有超常的造诣。

    这都是“内功”的领域。

    对ai下达命令，调整其参数，分配计算资源和决策自由度；入侵系统防火墙、网络基础设施，又或是将ai灌入可操控的义体，在物理层面对敌人展开打击……

    这又是“军武道”的范畴。

    操纵ai的术被称为偃术，那么修习偃术的人，自然被称为偃师。

    作为一门职业，偃师具备相当强的潜力和可塑性，修至大成时不但有惊人的战斗力，而且还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偃师释放的每一个病毒和ai，都相当于他延伸出去的手脚耳目；与网络相连的无数硬件终端，都是可供他驱使的傀儡。在一个万物联网的环境中，偃师甚至能掀起极其恐怖的灾难。

    曾经就有一个偃师这样做过：他向一座太空城市投放了自己编写的病毒武器，起初不过是想要用病毒精确杀死某些特定目标。然而，病毒却演化到脱离创造者掌控的地步，成为游荡在物理世界的真实幽灵，并操纵一切可用的硬件设施对所有人展开屠杀。

    那座太空城市发生着堪称真实的“死神来了”场景。

    每一个人，无论是最底层的贫民、还是最高层的庇护者与科研骑士，都可能因为各种离奇方式而死：承担物流运输的载具忽然失控，开始按照某种严密优化计算的规律撞击行人；在家充电的人会被突发的电磁脉冲或短路爆炸夺去生命；配送到研究所里的材料被替换成定时炸弹；更换义体时被失控的机械臂夹碎头颅……

    所有的设备仿佛都成了杀人武器，会对任何人展开无差别袭击。就连那座太空城本身，都险些偏离轨道坠入木星。

    而这一切的起因，只不过是一个偃师想要测试一下自己开发的病毒武器而已。

    偃师虽然拥有无限可能，但真正达到高超技艺的却极少。

    绝大多数选择踏入这条道路的人，不仅没有练出什么名堂，还会因为各种原因“走火入魔”，疯癫而死。

    如果说内功修习到“机械境”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精神问题的话，那么偃师一开始就是冲着把自己变成精神病去的。

    用他们的话说，这叫做“洗去人类身为裸猿的落后动物本能”。

    虽然人类已经完成对自身物种的飞跃，从智人变成基准人，又摒弃了大量旧时代积累下来的文化，但是生物脑神经网络带来的思维方式，依然与数万年前的原始人没有什么差别。

    自然进化“能用就好”的玩意，是没法与基于纯粹目的创造的ai完美融合的。

    驾驭人工智能的偃师会越来越难以忍受这种不协调感，渴望能获得超常的理性与认知能力。

    因此他们会不断舍弃自己的人性和人格，通过技术手段改造自己的大脑，让ai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并最大限度地去适应；他们甚至会更进一步，跨越那条不甚明晰的界线，只为了追求这方面的极致。

    结果就是，一个成功舍弃自身人类属性的偃师，必然是疯狂的。

    他们已经失去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自我认知，人格被ai的思维过程所支配与重构，变成片段化和异质的存在；某些时刻他像人，下一刻他又像机器，无法维持一个连贯的自我。

    当人工智能始终在变化和扩张之中时，偃师已经与其融为一体的心智同样也将变得无法掌控。他无法预测自己下一刻会有什么想法，做出什么选择，更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情感与思维方式，最终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偃师是善于伪装的，会为自己披挂上许多层人格来掩饰自己的本质。儒雅的学者，自信的勇士、严厉的师父、温柔的情人……他可以完美的伪装成那些令人心生好感的形象，让每一个面对他的人产生发自内心的爱戴或是畏惧。

    但那终归是假象，一台步入魔障的、已然疯癫的机器，这才是偃师的真实。

    因为这份疯癫，无论是侠客还是庇护者都不怎么待见偃师。侠客认为，这种反社会疯子有悖于武祖提倡的的侠义原则；庇护者则觉得拉拢这种类人玩意实在是弊大于利，一不小心就会翻车。

    ……

    以上就是对于偃师的介绍了。

    高文看完这些信息之后，默不作声。

    “徒儿，感觉如何？你愿不愿意接受为师的这份传承？”

    钨拉莫斯问道。

    高文略一沉吟，开口说：“弟子愿跟随师傅修习这门武学，只是弟子愚笨，武道修为尚浅，恐怕无法驾驭偃术的精妙。还请您在弟子学习的过程中多加引导，弟子必然会牢记师傅的教诲，刻苦修行。”

    “哈哈，好！”面对高文的坦诚，钨拉莫斯更加欣赏，“徒儿果然是机敏知情，这些担忧为师也早已考虑。放心，为师会悉心教导，让你修行有度，不致走火入魔！”

    说完，他从数据库中检索出偃术修行的详细法门，连同图片示意与注释，打包成厚厚一卷电子卷轴发送给高文。

    “这卷轴里记载的，是为师多年苦修的心血结晶。你要是耐心学习，日后定能成就不凡。不过切记，每修习一步，都要向为师详细描述感受和体验，为师会根据你的体质与心性，给予针对性指导，避免你走弯路。”钨拉莫斯再三叮嘱。

    高文刚将电子卷轴收入数据库，还没等他表达感谢，却看见钨拉莫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管药剂，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

    “师傅，这是……？”

    钨拉莫斯叹道：“偃术修行，身心渊源。徒儿啊，你虽然天生就是适合吃这碗饭的料子，但是也得尽快磨练身躯。你现在索绪尔神域未建，泥丸宫未开，内功一窍不通的水准，要想踏入偃术的门槛，最快恐怕也得花上两三年的功夫。为师实在是等不及了……”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狰狞起来：“这药能助你打开泥丸宫，在修行层面事半功倍。来，不要辜负了为师的这份……心意！”

    “来，徒儿，伸出你的手臂！”他挥动着药剂，癫笑起来。

    “嘿嘿嘿嘿……”

    这是高文的笑声。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表情与师傅的几乎同样狂乱，

    钨拉莫斯这个爬满机械触手的疯子，一看就不正常。

    连带着高文自己好像也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但这重要吗？

    “真是有意思。”高文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嘟囔道，“真是……有意思！”

    对高文——伊安——来说，现在的一切情况都变得越来越离奇，也越来越有趣起来了。

    至于安危？那是主体才应该考虑的事情。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玩下去。

    要是能再给主体再找点乐子，那就更棒了。

    于是他毫不迟疑地昂起脖颈，任凭钨拉莫斯将那管药液扎进去。

    “嘶——”

    药液一进入体内，高文只觉得一股炽热的力量在体内翻滚，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他的感官仿佛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五彩斑斓的幻觉与错觉在眼前交替出现。

    “徒儿，你现在的感觉就是神通初显，去体会吧……”钨拉莫斯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等你对这种感觉熟悉了，就意味着开启了泥丸宫，待到那时，师傅便会传授你更高深的功法！”

    偃术的修行，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在这一刻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