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之前，“使徒”的到来为钨拉莫斯带来了一套颠覆性的武学。这也促使他产生了用ai炼丹，制作配套这门武学所需的“人格覆面”的念头。

    “人格覆面”实质上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

    只要一个智能程序能够成功伪装成一个特定个体，表现出的任何行为举止、思考方式与对话都与被模仿者分毫不差，并让所有熟悉这个个体的人都瞧不出破绽的话，就可以被称为是‘假性人格覆面’。

    这就好像传说中古老的‘图灵测试’那样——如果一台机器的对话表达能力已经达到可以愚弄人类、使人类误以为是在跟另一个人对话的程度，那么就可以粗略地认为它已经达到了与人等价的智能。

    换而言之，人格覆面在某种程度上，是创造一个与原主高度相似的意识个体。

    钨拉莫斯用大寨服务器创建一个巨大的沙盒空间，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ai炼丹过程。他本身是一个内功高手，所掌握的本命武学“偃术”更是一门以操纵ai为基础的武功，因此准备这些就像吃饭喝水那样信手拈来。

    然而随着项目的进展，研究难度也直线飙升。他被一个又一个技术问题拦住了，不得寸进。

    开发人格覆面是一个涉及诸多学科、需要大量资源投入的复杂工程。一般来说只有那些“科研骑士团”才有足够的实力进行。一些内功极为高深的存在，也能运用较少的资源去独立完成人格覆面。

    可无论是足够的资源还是超强的内功修为，钨拉莫斯一个都不具备。

    他只能另辟蹊径。

    由于缺乏超级计算机，钨拉莫斯采用了一个相当残忍的办法——用活生生的人类大脑作为计算元件，模仿内功修行的过程，让生物脑去处理ai不擅长的“模糊部分”。

    这些大脑充满激烈情感的记忆与思考方式，同样可以作为ai学习进化的训练集。

    用于炼丹的大脑全部来自被绿林掳掠而来的俘虏，钨拉莫斯用药物与设备压制了他们的自我意识，使其维持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并施加刺激产生极其激烈的情绪。

    在这样高强度的折磨下，“生物湿件”的工作寿命甚至只能维持短短一个星期。为此他必须不断抓捕新的俘虏供实验消耗——好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生命如野草一般的人了。

    最终，数个人格覆面在这样的环境中诞生。

    这些ai都表现出极为鲜明的性格特点，如愤怒、嫉妒等等，钨拉莫斯便以此作为它们的代号。在这些ai之中，【迷惘】是最为“老实”的一个个体，几乎从不表现出主动与外界接触的倾向，对进化也没有任何动力，一直待在沙箱中继续演化。

    钨拉莫斯一度以为这是个发育失败的废品，如果不是考虑到这种样本可以作为练功的重要参考对象，他根本不想留下它。

    现在这个最为“老实内向”的人格覆面，居然从诞生的沙箱之中逃跑了。

    他并没有过于出乎预料，因为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发生过很多次。人格覆面试图越狱的行为也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项目，他还会有意引导ai们做出这样的决策，并观察其中发生的变化。

    他在沙箱周围布置了大量的“蜜罐”用于诱捕这些越狱者。

    所谓的“蜜罐”指的是网络安全技术中用来诱捕黑客的一种陷阱系统。蜜罐会伪装成一个高价值目标——如服务器或主机等——诱使敌人对它们实施攻击，从而可以对攻击行为进行捕获和分析。

    之前试图越狱的人格覆面无一例外，统统掉进了蜜罐的陷阱当中。面对人类基于欺骗精心布置的陷阱，它们根本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对实验室进行物理隔离，并分出一部分精力全天候盯着沙箱的动静。

    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一个ai突破了封锁来到他面前。

    “这，这可真是……”钨拉莫斯控制不住地狂笑起来，脸上洋溢着病态的喜悦。“成了，本道爷终于成了！哈哈哈！”

    双喜临门。

    接下来要做的，是把这个惊喜给逮回来。

    “好孩子，等着我！”他招了招手，正埋头咀嚼高文最后一块血肉的昆塔迅速跑过来，擦擦沾满肉屑的手和嘴，露出傻笑。

    “你现在看着这个小子，灌输不要停。我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钨拉莫斯吩咐道，靠在墙边摆出一个打坐的姿势，断开与这具义体的连接。他现在需要将所有的精神都放在搜寻【迷惘】上，便让昆塔负责看着高文。

    他拥有整个大寨内一切网络的最高数据权限，内力一动，这座实验室通向外界的所有数据通道都被封锁，仅留下极少数的几个通道作为自己的指令出入之用。如果【迷惘】选择从这里逃跑，必然会被发现。

    然后，他开始搜索与大寨服务器相连的每一台计算机，任何可能让人格覆面藏身的地方都没有放过。那庞大的内力如同一场超级风暴，全方位无死角地吞没了一切。

    一个ai在数据世界中流窜，它访问过的每一个服务器，连接过的每一个网络，甚至浏览或复制过的每一段代码，都会成为它留下的痕迹。

    就像脚印浸入沙地，系统日志和访问记录便是ai留在数字沙滩上的踪迹。

    钨拉莫斯要做的就是运用绝对的计算资源优势，从数据海洋中分辨出这些线索。仅仅十几秒后，他便发现了一些东西。

    控制实验室空气温湿度的一个程序被稍微改动了一点。排除出bug的可能之后，他确定这就是【迷惘】逃跑留下的痕迹。

    “逮到你了……”他笑道，继续加快搜索速度。

    钨拉莫斯关闭了实验室内各个模块的通信链路，只保留一些关键频道，这样一来就像海滩被一道道堤坝切割，使水流无法持续，人格覆面也失去了在整个系统间穿行的能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布置下的天罗地网正在慢慢合拢，可供【迷惘】藏身的地方越来越小，他发现的痕迹也越来越多。

    那是实验室对外通讯接口的一台小型计算机，在这里，钨拉莫斯最终抓到了试图攻破防火墙的【迷惘】。他已经在各个数据通道之上筑起了坚强的堤坝，【迷惘】发起的数据攻势就像海浪一般拍打着防火墙，却无法造成任何损坏。

    就在这个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新生的人格覆面被禁锢在此，无法前进亦无法后退。

    钨拉莫斯心中升腾起身为胜利者的喜悦感。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局面，便对着这个自己孕育出来的ai，发送出了第一段讯息。

    “我的孩子，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他满怀欣喜地等待这个ai的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哪知这个ai根本没理他，依然在头铁地冲击面前的防线。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钨拉莫斯内力一卷，携带他意志的代码刺入【迷惘】内部。然而反馈回来的触感就像插进一团烂泥巴里。

    这根本不是什么人格覆面，就只是套了一层皮的简单程序！

    “不对，不对，这是假的，哈哈哈，好孩子，你居然学会了金蝉脱壳的战术，但你骗不了我！”钨拉莫斯不怒反喜，这个人格覆面演化的程度真是大大超出他的想象。

    带着狂喜，钨拉莫斯返回重新开始新一轮的排查。这场追逃战的天平已经彻底压到他这一边，不过是多费几分钟的事情而已。

    “《千面宝鉴》要成了！本道爷要成了！哈哈哈哈……”他再次捕捉到了【迷惘】的具体位置，这一次它彻底跑不掉了。

    循着id地址，他定位到那个人格覆面现在栖身的地方是……

    那台正在工作的洗礼机器。

    “嗯？嗯！！”

    钨拉莫斯愣住了，确认自己没有找错。

    下一刻他打坐中的义体猛地弹起来，手脚并用冲到还在发出轰鸣的机器面前。“昆塔！之前发生了什么？”

    昆塔啃着手指流着口水，连忙对钨拉莫斯行礼。“恩人，我按照您的吩咐，一刻都没有怠慢，记忆灌输的进程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八……”

    “闭嘴！”钨拉莫斯右手一轮啪地甩到昆塔的肥肉上，后者委屈地被赶到一旁。

    他的内力接入这台机器，一番检查后，得出的结论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逃进这台机器的【迷惘】做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举动——将自身拆分，替换掉原本准备植入高文脑中的洗礼记忆，完完全全进入到他的脑袋里。

    这意味着什么？

    “假性转真性的例子并非不存在……但是，但是，这怎么可能啊……”

    眼前这个小子就算天赋再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传说”相比吧。

    钨拉莫斯喃喃自语：“等着，等着，我很快就会把你从这小子的脑子里移出去，嘿……”

    固定于机器顶部的高文就像死了一般。

    过了几秒钟，他慢慢睁开眼睛，里面却带着一丝……

    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