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血梳翎

第4章 梗下恶叟

    【玄天圣心纪98年,时人间界,大明宏治17年十一月初八。

    有塞外毗罗教,约战中原群侠于离河谷。副教主杜圣心觊觎毗罗教势力,架空中枢,挑起武林八大派与之互损,以达复兴“阎罗令”,一统江湖之野心。幸其师弟龙啸天携陆少秋、西丐等人全力阻击。

    缠斗之际,龙啸天生受杜圣心垂死反击,与之同归于尽;碎心人亦死于陆少秋心剑之下,中原武林一场浩劫,得以化解。

    然,陆少秋伤重,众人束手。杜圣心临死将不世圣物“血兰金丹”让出,救其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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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十六日,晴

    我叫白玉郎。这个故事,大概,要从我们“死后”来到玄天界的第一天说起。

    20岁之前,我都和母亲倪姬和妹妹玉婵,住在一个叫梦婵宫的人间桃源,可在外人眼中,梦婵宫却是个牢笼。

    先祖是人称“武林百晓生”的倪本华,家传有一本记载了武林三百年各派绝学的《混元秘笈》,为避祸拒世,才隐居于此。梦婵宫最严历的宫规,就是外人一旦进入,终生不得离开!

    在我三岁时,父亲白天鹏在母亲的帮助下逃离了梦婵宫,那时妹妹还在娘亲肚子里。我们一直在等爹爹回家,有一天,云凤意外到来,告诉我们,爹爹在江湖上真正的名字,叫杜圣心。

    为了一家团聚,我们入了世。然而,短短不足百日,爹娘和妹妹,三个至亲之人离我而去……

    爹爹说的没错,这个江湖,果然不适合一个出来混的人!它让我害怕,让我疲惫--

    我心灰意冷,只想带着爹娘的骨灰,最好还有云凤,回到梦婵宫去过那世外浮云的生活。至少,不会再让云凤为了小流星而伤神伤心!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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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这么看天窗上的麻雀,还是在一个月前的十一月十六,安来居客栈二楼人字厢的敞厅。

    【天阳万盛南街安来居客栈】

    这是座有着四根两围粗雕花盘龙立柱的精雅楼店,炫彩雕梁,琉璃嵌的水青平綦,似为前朝宋时的古迹。八套一色的棕红漆铁力木桌椅,雕纹竹筷筒。

    堂门向正南,东西两面各倚壁树起一架高阔的花梨木蓄物格柜,几件瓷玩古董错落摆放,随处可见奢豪装点。丫字架梯东西两分,设天地人和四厢,每厢坐客房四间。一楼为走客大堂,二三楼作雅间客舍。

    可惜和世处江湖的任何一家客栈一样,半个时辰前,一帮装扮怪异手持各式兵器的乞丐,被一个身披玄红斜襟短褂,肌绽经突,腰插短柄木刀肩抗长柄朴刀,满身煞气的刀客撂倒。其中一个人称“矮脚冯七”的侏儒还被一刀削飞了右手。

    让白玉郎足够震惊的是,就在那侏儒的惨叫声里,那只断掌和着满地鲜血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阵烟去!!

    他这才知道,这个背影和声音都酷似龙啸天的刀客,果然就是他们亦仇亦友,恩怨难平的龙啸天——他父亲杜圣心手下的第一号杀手。

    而这里,根本不是人间!

    时已近午,日影斜照窗棂,吹进檐栏的风渐转和暖,天光一片靓朗,几只麻雀迎着阳光,在窗台上欢快地跳跃。

    楼下店堂内,忠厚的矮个儿小厮田六儿默默收拾着残乱的桌椅,碎损的盏碟扫砌成堆。掌柜正津津有味地拨弄着楠珠算盘——方才白玉郎又打赏了一百两银子,赔付完损坏的杂什,还余下一笔可观的“小钱”,这才止住了他的嚎啕。

    白玉郎今年刚满20,一身素白锦绒锻炮,衬着他高挺的眉额,怎么看也不是个短命的福薄相,他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和学成当世第一“星云彩虹剑法”最高阶位的上官云凤和陆少秋,会受到这般荒诞的惊吓。

    “你们没事了吧?”玉郎对面的龙啸天,声音一如往常般冰冷淡定。

    这个三十五六岁,落拓满襟的杀手,的的确确在八天前就以飞蛾扑火的惨烈姿态,与自己的主人同归于尽,断气绝脉死在他们面前,就连尸体都是他和陆少秋亲手掩埋。

    然而此时,他非但对刚才一刀削落别人手掌的事毫不在意,也对突然见到他们三个最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年轻人一脸沉静,还用他数月前,为救治陆少秋而自己砍去的左臂端着酒。

    “呵,太荒谬了,一觉醒来,就说我们已经死了,而且,还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死的!--”白玉郎苦笑着收回痴望天窗的眼,噼一声捏碎了掌中的酒杯,随手把碎瓷抛在了楼板上,一脸的悲愤沮丧。

    他右侧青丝松挽,髻插一枝白玉兰簪花,肩披雪白貂裘的美貌女子上官云凤幽幽摇头:“今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们三个脏兮兮湿淋淋地躺在街角的菜市口,刚才看到你在楼下打架,才知道这儿不是人间。这会儿想起来,除了记得昨天前面的事,后面的,突然就模糊了---”

    龙啸天怀疑的看了看他们此刻光鲜整洁的衣着模样:“刚才‘锦华阁’和‘沁玉池’伺候来的衣服和汤浴,就是你们叫的吧。”

    就在刚才,全天阳最烧钱最奢华的成衣铺“锦华阁”和澡堂“沁玉池”,排出几十个丫鬟小厮的外场局子,伺候来三只漆得油亮喷香的冬青木浴桶和衣裳胭脂首饰。那番排场真叫众食客羡煞,就连向来冷漠世情的龙啸天都不由得暗叹:“是来了哪个“世家纨绔”,这般张扬!”

    “唉,说来也怪,那些还真不是我们叫的!他们都说,是一个有钱的老员外,叫他们送来给我们的呢!”坐在云凤对面流海覆额束发高耸,一身淡灰间白混绒缎袄的精灵少年陆少秋道。

    “不急,慢慢说给我听。”

    “嗯--”陆少秋端肘摸了摸自己下巴,认真地问道:“这里的时间和人间一样,今天是十一月十六,对吧?”

    龙啸天点头。

    “那也就是说,七天前,也就是十一月初十,你和杜圣心死后的第三天----哦不好意思,你不忌讳说这个死字吧?”

    龙啸天垂着眼,似乎对陆少秋的动如脱兔口不择言习以为常。陆少秋继续道:

    “那天,玉郎收拾杜圣心的遗物,说在混元秘笈里,夹着一封杜圣心留给我的信。”

    龙啸天朝他的方向转了转头:“给你的信?”

    “对,是一份阎罗谷底百花冰宫的机关破解诀图,他说,万一他有个不测,就叫我带我娘的骨灰回镇江,和我爹合葬。”

    龙啸天的眉不意地皱了皱,没说什么。

    “那天我刚送走昆仑武当那几位老前辈,就和小君动身去了阎罗谷,花了一天时间,火化收拾了我娘的骨灰,在回镇江的路上,遇到了云凤和玉郎。”

    “嗯,我是想陪白公子送他爹娘的骨坛回梦婵宫。没想到离合谷突然发了大水,我们被困在一个叫尖竹的小村里三天两夜,等水退了,就在出村口的廊桥遇到了小流星和小君.”上官云凤面色还是不佳,小声道。

    “你打算和玉郎回梦婵宫?”龙啸天侧目,凛历地抓住了重点。

    “我--”上官云凤下意识抬头看陆少秋,眼神慌乱。

    “哦,云凤只是送我一程,我当然不会让他随我进梦婵宫。”白玉郎见云凤吱唔难堪,急忙朝左侧的陆少秋解释道:“小流星,那天云凤找了你好半天,你和小君姑娘走得急,回梦婵宫正好也路过洛阳,云凤就说随我走一程,路上好有个伴儿。”

    陆少秋抬头,欲言又止地望了望云凤,讷讷地哦了一声。

    龙啸天看着他们仨,暗暗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酒壶,替他们挨个倒满:“你说——你是和小君姑娘在一起的,那现在,你那未婚妻义妹人呢?”

    陆少秋怅然地摇了摇头:“今早我们在菜市口醒来时,就只我们三个,也不知小君怎么样了,她那毒也才刚解——”

    “中毒?”龙啸天抬了抬眼。

    “嗯,是进阎罗谷的时候,不小心吸入了金星丹铃草籽的毒粉。”上官云凤道:“而且,中毒已经很深,毒发的时候都神志不清了。”

    “金星丹铃草?”龙啸天点点头:“这个季节正是丹铃草熟籽扬粉的时候。得用藤罗香的径瘤果解。你们赶回阎罗谷采藤罗香了?”

    “当时已经来不及了,来回阎罗谷起码要三天,可看小君姐的情形,一天都拖不得了。“云凤道:“一开始,小流星想用他的血喂给小君姐。”

    “这很危险!”龙啸天突然皱眉:“小流星服过雪龙火珠,他的血本就带了剧毒,用以毒功毒的法子解其它毒或许可行,但那会儿绝对不能给小君。”

    陆少秋和白玉郎互望了一想,又同时抬头望向他,试探着问:“为什么?”

    “你还记得你吃了雪龙火珠,热毒攻心差点就死了,后来是用千年雪莲子,才中和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