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血梳翎

第5章 谁的醋最酸

    “你还记得你吃了雪龙火珠,热毒攻心差点就死了,后来是用千年雪莲子,才中和掉的吗?”龙啸天曲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药物都讲求相生相剋,毒物更加。七天前杜圣心给你吃的血兰金丹是世间至阴至寒之甚,你体内有雪龙火珠的毒,自然不怕血兰金丹。但连小君没有吃过什么克制寒毒的药,要是冒然喝了你的血,轻则寒伤袭身,严重的话,马上就会被冻死!”

    白玉郎和陆少秋云凤三人互望了一眼,面显震惊,陆少秋拍案叫道:“原来是真的呀,我还以为,那老头儿唬我们的呢!”

    “老头儿?”

    “嗯,那天小君姑娘毒发,恰巧天下起雨来,还打雷闪电。我们到路边的破廊桥避雨,在里面遇到一个农夫模样的干瘦老头儿,他也是这么说的!”玉郎彻底消去了一开始听闻众人死讯的惊怕。

    龙啸天眉皱得更紧:“你们——见过他吗?或者,他认识你们?”

    三人思索半晌,摇头。

    “应该是没见过,但他一定是个世外高人。我试过他的功力,绝对在我之上!”陆少秋兴奋道:“而且,他好像知道我们是谁,连我们带了爹娘的骨坛都知道。”

    “他帮你们找到的藤罗香?”龙啸天问。

    “云凤说,杜圣心教过她,藤罗香只长在背荫无风的山坳。那天天已经黑了,雨还下得很大,我着急救小君,也没顾得害怕,果然就在一处背荫的山窝里找到了一处藤罗香草蔓,上头还趴着一条又肥又长的蛇。”

    陆少秋抿了抿唇接着道:“解完小君的毒,大伙儿商量着熬一锅蛇汤暖暖肚子,可找不到煲汤的器具。那老头儿突然就说,让玉郎把装着玉婵姑娘头发的那个骨坛给大家拿出来,之后的事----不知怎的,就模糊了。”

    “嗯,我的记忆,差不多也是到这儿,”白玉郎道:“我把玉婵和司马青云一起葬在了离河谷,原本按照‘死斯葬斯’的武林规距,该把我爹也留在那儿。可我还是决定,带爹娘回梦婵宫去。”白玉郎叹了口气:“那天正好是我爹和玉婵头七,我们打算煮了蛇汤祭奠一下他们。--后面的事儿,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这整件事太蹊跷了,很多地方都大有问题。”龙啸天直起腰,一脸郑重。

    “嗯,怎么说?”

    “首先,杜圣心那封给小流星的信,一定是假的!”

    “假的?不可能啊,我认得杜圣心的笔迹,云凤和我练的下半册星云彩虹剑谱,是越老子前辈从他身上缴获的手抄本,我比对过,的确是他的手迹没错。”陆少秋疑惑道。

    “错就错在,他是决对不会,让你带岳雪梅回镇江去安葬的!”龙啸天专注地望向陆少秋:“你还记得,百花冰宫所在的那个谷域,叫什么名字吗?”

    “啊?……”陆少秋有些芒然:“阎罗谷地盘里的,不--不都叫阎罗谷吗?”

    “啊,我想起来了,叫不归谷!”云凤突然叫道。

    “对,你和小君进百花冰宫的时候,难道没注意到,门口有一座十分简陋的无字碑小坟吗?”龙啸天表情凝重:“那是你娘入葬的同时,杜圣心为他自己准备的。不归谷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这话什么意思!”陆少秋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我娘和我爹合葬才是正理,杜圣心他凭什么--”

    “他用血兰金丹救了你的命——就凭这个!”龙啸天一脸严正地抬头,止住了陆少秋的风雨意气。

    陆少秋脸一白又一红,突然就埋下头去,不说话了。

    上官云凤担惊地望着他:“小流星,你别激动,令主他----”

    陆少秋眨眼转开头,许久才哑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杜圣心那封信,很可能被人动过手脚,杜圣心原来的意思,是让我把他葬在我娘陵宫外面?”

    龙啸天皱了皱鼻,嗤笑:“血兰金丹被当做救急的伤药,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他能看着女儿在他眼前慢慢流血而死也不拿出来,最大的解释,就是专为你备下的。杜圣心做事向来算无遗策,他既早有了牺牲自己救你的打算,就绝不会有让你拒绝的理由!”

    陆少秋沉默了。

    确实,龙啸天没说错。

    龙啸天落漠地叹气:“可惜了。百花冰宫是当世墨家第一机关圣手的得意之作,每年重阳节,在门口往生晷上找到照入不归谷的第一缕阳光所在的位置,轻轻拨一下机括就能打开,存放在里面的尸体,可千年不腐。而你拿到的所谓破解机关的方法,破坏的,很可能是整个陵宫的气脉,那座墓,也有可能已经废了。

    小流星,重阳节那天我让你去不归谷看看你娘,你难道除了去找杜圣心报仇,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发现?”

    “我---我哪会去想那么多嘛?我们全家找了娘这么久,到那天你才告诉我,我娘早被杜圣心害死了。我只想着杀了他为我娘报仇,哪会想到那么多!”

    龙啸天望着他的脸许久。

    “也不好怪你。”他苦笑着叹了口气,为自己倒了杯酒:“你是个孝顺孩子。”

    白玉郎听他们言及父亲和妹妹,一直面色郁郁,此刻方回过神来问道:“龙啸天,你怎么会对阎罗谷,对我爹这么了解?”

    “他本来就是阎罗谷杜圣心手底下的人啊。”陆少秋道:“我以为你知道,就没和你说过。”

    “我不但是他手底下的杀手,还是从小就一起学艺的师弟,我在阎罗谷已经快20年了。”

    “什么?你还是杜圣心的师弟?那这么说来,你也是我娘的师兄了?”陆少秋似乎也是一惊:“我原本一直以为,你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才不得不替他杀人。”

    龙啸天保持了一个端杯的姿势很久,半晌才涩叹道:“对,确实是‘把柄’。”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杜圣心的吗?为什么总像……在替他说话?”云凤疑惑。

    “哼!替他说话,不表示我不讨厌他!”

    上官云凤和白玉郎齐齐一呆。

    陆少秋比较了解龙啸天对杜圣心那种矛盾的感情,急忙打岔:“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整个事有很多的问题,除了这,其它呢?”

    “其他已经不重要了,骗小流星去取岳雪梅的骨灰,又用水灾和雷雨把你们困在离河谷外桥廊里;你们前脚刚到玄天界,转头就能给你们送东西,这本身就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况且,我绝不相信当今人世,还能有同时杀你们三个的高手存在!……所以我怀疑,你们三个的死,或许就和那古怪老头有关!”

    “哈哈哈哈,和老头有没有关不要紧,你们几个今天的死,就会和我们有关!”龙啸天刚说完,一个粗豪的男人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正端着托盘往这厢送菜的小斯全福脚下一拐,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躲了开去。

    陆少秋抬头瞟了眼楼梯,十数个衣破裤损,坑脏邋遢的乞丐右肩缝着一个倒扣盆碗样的革囊,手上拿着各式怪样的家伙事,朝他们桌悠游过来,大多数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背对他们的龙啸天。

    “嗨,漂亮小孩儿们一边儿去!我们纪老大恩怨分明,不想伤着你们!”刚才那个粗豪声音的黑脸胖子朝对面的白玉郎举刀唬了唬。

    白玉郎低下头笑,好脾气地没搭腔。

    右边的云凤刚一抬头,就有两个乞丐两眼放光地围过来:“耶——这妞儿长得可真标志~”

    “蒲墩,铁头三!”乞丐群中一个吊额坦鼻的头人冷冷喝斥他们道:“办正事呢,不许犯混!

    “你终于来了。”龙啸天为自己倒着酒:“大当家纪连是吗?”

    那头人正是聚宝盆火银盆大当家纪连,闻言跨上一步逼视他后脊:“刚才就是你在这里大言不惭,欺负我火银盆的二当家,还砍了我们兄弟的一只手?”

    “是在——问我话吗?”龙啸天咧咧嘴:“照你们聚宝盆的规矩,问个话,三百两!”

    “哈哈你在问我要钱?”纪连不可置信地朝左右昂了昂。三两步绕到侧面,似乎想看清楚出此狂言的家伙长得怎般三头六臂。

    “朋友,玄天界最缺的是银子,最不缺的也是银子!你大可去妄来当铺估个身,三百两银子,说不定够赎你个全魂全魄!一开口就要三百两,未免欺人太甚了吧!”纪连强压怒火,倒不失他一堂之主的风范。

    “噢~原来你的全魂全魄,就只值三百两。”龙啸天眯起眼来轻笑:“你那二当家,当日就是从我手里要走了你好几个“全魂全魄”,刚才我不过是想帮你讨回来,怎么,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心急火燎亲自送来,可真乖顺!”

    白玉郎抬头盯着纪连脸上走马灯转般变换扭曲的表情,急忙拿杯子掩住笑。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在天阳万盛街上,还没人敢对我们这么说话,更没人敢向我们开口要钱的!”纪连终于是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