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血梳翎

第4章 双姝愁

    陆少秋闻说行箱中装的竟是杜圣心夫妇的骨坛,下意识望向云凤,又看了看玉郎,见二人神情严正,方始信了。

    老人双眉两下里一撇:“我说的又不是它们!~你那行箱底下,不是还有个只装了一束头发的空坛子吗!”

    行箱底下确有另一骨坛,只装了白玉婵的一束头发。

    当日杜圣心怒刺司马青云,误将女儿白玉婵亦穿刺于剑上。玉郎怜惜妹妹,将她与司马青云同葬在离河谷内,只带了她这束头发回去,聊作祭奠。

    “磨蹭什么,你们还有其他法子吗?”众人还在惊愕,老人已经毫不客气地挽袖上前向行箱掏去。

    白玉郎叹了口气:“不劳前辈,还是我来吧。”

    他上前解开行箱上的油麻布,起出了装着杜圣心夫妇骨坛的柳筐。正要落地,陆少秋不忍道:“这地上已经湿了,放我娘那边去吧!”

    玉郎点头,把柳框交他小心抱去方才搁置包袱的干净角落。

    这边玉郎忙着继续向行箱底下摸索,老人已随着陆少秋到了墙根边,反背了一手悠闲地抚捋颌须绕墙弧行,对着地上的一包一筐嘿嘿笑道:“我就不信请不出你们来!”

    那神情颇有种再见故友的兴奋,最后竟得意得大笑出声。陆少秋和愣在一边的云凤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白玉郎将坛内发束小心放进怀襟暗袋,捧了那只空置的骨坛出来。

    老人拍手笑道:“哈哈哈,妙极妙极!骨坛作釜烹蛇宴友,当为天下一佳话!好娃娃!好娃娃!”

    “你没事吧?”陆少秋正去檐瀑水下洗剥大蛇,见玉郎抱着空骨坛魂不守舍地过来,担心问道。

    “今天正好是我爹和妹妹的七交回魂夜,没想到,非但没什么能好好祭奠他们,竟还要惊扰他们的骨坛!……我真是没用-----”

    陆少秋顿得一顿,抬头来强打起一丝笑意,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将盛水的汤底递于他道:“等蛇羹煮好,不就有了?我相信你爹娘和玉婵姑娘,都不会怪你的。”

    白玉郎苦笑一声,将汤坛放到柴架上煲煮。

    老人端坐在柴垛上,含笑望着汤坛,不住地点头。

    云凤见白玉郎和陆少秋哥俩主动担起了烹汤之责,老人也不再示意她伺候,便也坐到连小君身边。

    “小君姐,你好些了吗?”

    连小君怯怯抬头:“云凤,那日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小流星到处找你,我……”

    “小君姐,我已决定,和白公子回梦蟾宫。”上官云凤避开她目光,断然截断她的话。

    “梦蟾宫?我听说梦蟾宫有宫规,进去的人终生不能离开,你……”连小君刚恢复气血的脸又似白了起来。

    “小君姐!”云凤握住她手,抬眼望着她焦切的双眸,轻声道:“你小声些,莫让小流星听到。”

    连小君愣住,睁大了一双惹怜的杏眼追着她闪躲的目光。

    “两个月前,我掉落到梦蟾宫,本就不该出来的~”云凤望向篝火,声似哽咽:“都怪我任性,一心逃离,白公子不忍我被宫规责罚,才借口出来找他爹爹,陪我出了宫。……结果,短短两个月,就害他先后失去了三个最亲的人,我实在是不应该!”

    “杜圣心他们的死,怎么能怪你?”

    “可对白玉郎来说,这就是事实!”云凤斩钉截铁:“小君姐,很多事,冥冥中就已经注定了。这一次,我认了---”

    “可你和小流星……”

    “你和小流星是未婚的夫妻!小流星本来就是小君姐你的啊!”云凤握紧小君的手顿了顿:“你不要胡思乱想那么多,小流星心里一直只有你……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劝他好好回家读书,不要在江湖上漂泊了!陆家和岳家,甚至整个无极门的根脉,都只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可你……”

    “哈,你不必担心我,”上官云凤强笑道:“我三岁就跟着爹爹四处卖艺讨生活,到哪儿都一样。梦蟾宫是个世外桃源,白公子待我很好,我们……哈,我们都会好好的!”

    连小君再三确认般盯着她看了许久,幽幽叹了声:“云凤~我真是羡慕你,可以那么通透洒脱!不像我——我一生下来娘就死了,3岁懂事起就一直和小流星他们一家住在陆家庄。8岁那年陆家庄出了事,义母走了,义父疯疯癫癫的放火烧了庄园,不久,我们连家人也都死了。这些年,我们住在陆家老宅,一边照顾义父,一边等义母。我这辈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有小流星,所有要做的事,也都只为了小流星……若是,若是没了小流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小君姐……别哭,以后,小流星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可是……”连小君偷偷望了眼正在火堆边有说有笑的哥儿两:“你就这么走了,不和他说一声吗?”

    上官云凤笑笑:“不用说,他会明白的。”

    那一边,汤坛开始沽沽沸起,一缕腥淡肉香飘散开来。陆少秋满足得大吁了口气:“啊~终于成了!想不到,煮个蛇羹比烤野味儿难多了啊……”

    白玉郎回头见上官云凤面色郁郁,问道:“云凤姑娘,你在想什么?”

    上官云凤一振神:“嗷……我是……我只觉得……有好多事----很不对劲!”

    众人闻言,都抬眼望向她。

    云凤整理了下思绪,微颦细眉:“毗罗教炸离河水坝的阴谋已被司马青云破坏,可好好的大坝怎地说溃就溃,发了这么大的水,害得我们滞留到今天?”

    “也许……是巧合吧……”陆少秋不以为意。

    “还有,大冬天怎会有这么可怕的雷雨,而又这么巧,把我们四个聚在这个桥廊里?……我总觉得整件事情背后,有种说不出的……蹊跷!”

    众人神色也微微有了丝异常。

    “还有件更奇怪的事,我听杜圣心说过,阎罗谷里种丹铃草和藤萝香,是为了驱避蛇虫的。蛇虫之类最怕沾得它们的气息,而这条蛇怎会偏偏爬在藤萝香上呢?”

    “是啊,说起来,我还从没在阎罗谷见到过一条虫子呢。”陆少秋微一沉吟,随即又蛮不在乎笑道:“不过,世事无绝对,或许这山上的蛇是异种,不怕藤萝香。”

    他言及此突得止住,喃喃道:“但要说怪事……这次我和小君回阎罗谷,倒还还真碰到了一件。”

    “什么怪事?”

    众人聊得热切,将老人远远弃在角落,他竟也不生气,懒卧柴垛上闭目养神。

    “阎罗谷里的百花苑和梅舍——不见了!”陆少秋幽幽道。

    “百花苑和梅舍不见了?这---这是什么意思?”上官云凤大惊问道。

    白玉郎忍不住插话:“那都是什么东西?”

    云凤和陆少秋皆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互望着吱唔难言。

    “白公子,百花苑和梅舍,都是杜圣心为我义母修筑的,是阎罗谷里最美的景致。”连小君知少秋为难,替他接过话头,细观白玉郎神色,见他并不为怪,心下稍宽,续道:

    “那天我陪小流星到阎罗谷接义母,收拾完义母骨灰出来的时候,怎也找不着出谷的路。后来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松燕岭谷口,百花苑和梅舍,几乎是整个阎罗谷,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