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中，李沅芷、陆菲青与张乐康围着石桌而坐，听他讲起了这一路上遇到的种种事情。

    李沅芷羡慕道：“师兄都已经出师走遍了大江南北，我却连一门无极玄功拳还没有练好，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像师兄这样仗剑行走江湖。”

    一人剑试天下，这如何能不教一个学武之人人生激荡，心向往之？

    张乐康道：“本门功夫乃是玄门正宗，讲究基础，基础不牢则万事皆休。从十段锦、三十二势长拳练起，是为了叫你调神练气、凝心聚意，这样才能将道家的高深武学入门。无极玄功拳在武当派的拳掌功夫之中已算一门上等武学，本门耆老有些人浸淫三四十年也不敢说将这门武功练好。你年纪还小，身量尚未长成，拳法使起来火候有些不足很正常。”

    李沅芷无语道：“两年前的时候，你比我现在还小一岁呢，当时我看你拳脚、剑法就厉害得很了。”

    张乐康笑道：“我还比你早入门五年呢，练了五年要是还及不上你这两年之功，我岂不是该笨死了。你这么冰雪聪明，过上几年一定能够顺利出师。”

    李沅芷有些开心地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本门弟子一般十七八年才能出师，十年以内出师是少数精英弟子才能做到的。”

    张乐康当然不会说，自己学艺两年半就已经超过了早入门四年的余鱼同，早就高于武当派普通弟子出师时的水平。

    陆菲青含笑看着张乐康在那里逗自家徒弟。自家徒弟的天资已属上乘，按照他的估计再有三年差不多就能出师了，这个水准在武当派历代弟子中也就是寥寥三五人可以做到。但是远不能和师侄比，如果拿师侄两年前表现出的武功作为出师标准，那么武当派的弟子可没几个能出师的。门中各项武功无一不精，一些精微奥妙的地方，连他都自愧不如。

    说起张乐康这一路上和各地武人的切磋，陆菲青不禁感慨道：“和‘威震河朔’王维扬比斗时仅仅是棋差一着，师侄的武功已经胜过了江湖上九成九的武人。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啊！”

    张乐康摇了摇头：“在如今这个江湖，这样的进境还算可以，只不过比起当年纵横江湖的武道先贤还差得远。别人不提，本派三丰祖师当年十六岁时就在少室山上力挫‘昆仑三圣’何足道，替少林寺挽回了好大的面子。”

    陆菲青悠然道：“三丰祖师当年一手创立武当派，成为和少林并列的顶尖大派，实乃是‘震古烁今’的武道大宗师。前辈高人的武学境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李沅芷好奇地问道：“三丰祖师为少林寺挽回好大的面子，他从前原来是少林弟子吗？”

    陆菲青点头道：“不错，三丰祖师原是少林寺的杂役弟子，后来因为一些变故不得不离开少室山。后来才在武当山上入道，成为武当派的开派祖师。”

    李沅芷又问道：“那岂不是咱们武当的武功推本溯源竟是从少林武功中而来？”

    陆菲青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三丰祖师当年光风霁月，从不避讳提及自己出身少林的事不假，但武当武学的渊源是万万不能弄混的。三丰祖师可是在少林寺不过是一介杂役，连俗家弟子都不是，又哪里学到了什么少林武功。武当派最初的武功，都是三丰祖师当年潜心所创，是再正宗不过的道家武学。”

    正本溯源，这是武当派创立之后不可避免的一步。不走出这一步，武当派在武林中总是要低少林一头的，大家会说谁让你的开派祖师是人家少林的弃徒，所创武功都是源自少林武功呢。

    “师叔，就弟子所知也不能说半点关系都没有。至少拳脚功夫上，三丰祖师最初行走江湖时就是凭着一套罗汉拳和神雕大侠杨过教他的三招。内功倒是和觉远祖师自一部佛经中习得，但是这门内功并不是少林功夫，反而是一位高人观绝世神功《九阴真经》后所创，只不过恰好藏在了那本佛经之中。直到三丰祖师体会道家冲虚圆通之道和阴阳相生相克的道理，创出了太极拳、太极剑两门神功之后，我武当派才可以自信说本派武功乃是一套独立的武学体系……”张乐康将《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的一部分故事娓娓道来。

    听完故事，李沅芷痴痴地道：“世上竟有神雕大侠和他夫人这般至死不渝的真情。”

    张乐康道：“神雕大侠和龙女侠都是至情至性之人，确实是一段佳话。说起来，我这次探访江湖前辈的遗址就有他们二人当年隐居的活死人墓。只不过到了终南山才发现活死人墓已经是人去楼空，也不知是杨氏一脉断了传承还是已经迁至他处。”

    不论是那种情况，杨氏后人都已经将石棺中所镌刻的九阴残篇抹去了，让张乐康大失所望。其他武功也就罢了，那能够提升资质的《易筋锻骨篇》他可是觊觎已久。

    陆菲青道：“四五百年过去了，说不定真的断了传承。神雕大侠传下那等神功绝艺，若是真有后人存世，以他们的武功也不会就这样默默无闻。”

    张乐康心想，师叔这话算是说错了。古墓派的传人除了一个热情如火的杨过和一个因爱生恨、极其偏激的李莫愁以外，人人都宅的要命。神雕的故事结束近百年后，只有一个黄衫女曾经在江湖出没。黄衫女出场的原因很可能只是因为和她祖上关联颇多的丐帮发生了巨变才不得不出手，要不然这位可能在倚天世界中仅次于张三丰和张无忌的绝顶高手能在家里宅到死。

    说不定人家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宅了。

    李沅芷很有兴趣地问道：“师兄，你昨天不是说自己在探访江湖前辈的遗址有了一些收获，可是发现什么了高深武功吗？”

    张乐康道：“说来侥幸，本来在好几处地方碰壁之后，本来以为自己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没想到在最后一站华山派还是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李沅芷疑惑道：“华山派，我听师父讲起江湖掌故时，并没有提到华山派这么个门派啊。”

    陆菲青轻咳了一声，道：“现在的江湖中确实已经没了华山派，最后一个在江湖上行走的华山派传人应该是明末清初的‘神拳无敌’归辛树，自他被击杀于紫禁城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华山派的消息。要说起这华山派，在元明两朝甚是兴旺，是曾经是能与少林、武当比肩的顶尖门派，还曾经与其他四岳的门派并称为五岳剑派。只不过在发生过一场内讧后就此一蹶不振，直到清初彻底消亡。”

    李沅芷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啊！好好的非要自相残杀，活该这个门派最后消失在这个世上。”

    要说这华山派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好，自相残杀的事情发生了多次。元代时第三代掌门鲜于通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害死了师兄白垣；明代中期发生了气剑之争，差点灭门；明末时，“神拳无敌”归辛树纵容弟子差点害死了师弟袁承志的爱人温青青。

    李沅芷期待地看着张乐康，想知道他究竟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位于华山玉女峰绝顶的思过崖上有一处山洞，相传那里是当年华山弟子犯错之后静思己过的地方。我这次在洞中发现了一处隐蔽的洞口，穿行过几十丈的甬道后，其中别有洞天，是一个大小可以容纳千人之众的巨大石洞，在石洞的一侧有一块巨石石面平整而成的石台，石壁上刻有许多小字和武功图形……”

    说到这里张乐康稍稍一顿，心中又想起那倒在甬道尽头最后的大力神魔范松，以人力活生生地在山腹中硬生生开凿出数十丈甬道，若不是最后死于力竭，恐怕还真让他给逃了出去。

    听故事正有瘾头的李沅芷催促道：“到底刻了什么，师兄你快说啊！”

    “张乘风张乘云尽破华山剑法、范松赵鹤破恒山剑法于此……这十人乃是二百多年前魔教十大长老，据传闻他们都死于和五岳剑派的比试中，可是依据洞中景象恐怕是当年的五岳剑派暗算了他们。也正是如此，他们才在洞中留下了尽破五派的文字、武功，好教后人知道他们非是比武不胜，而是受了五岳剑派的暗算，被困在了这山洞之中，叫天无路，叫地无门。”

    李沅芷打了个冷战道：“那他们岂不是活生生的饿死、渴死在那山洞之中。”

    “十有八九是这样的。”

    “那十长老刻在石壁上的武功真的尽破了五岳剑派的剑法吗？”

    “分开一招一招的来看，绝大部分刻图中的剑招是被破了，但是这些破招的武功在我看来又实在算不得什么，倒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可用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师妹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张乐康饶有兴致地问道。

    李沅芷反问道：“可是因为师兄的武艺高超，胜过了那十长老，他们破招的武功在你眼中不算高明，因此觉得自己根本用不到这些武功？”

    张乐康道：“十长老的武功高深，都是前代的一流高手，我是不敢说已经能够胜过他们。再想想，其中其实蕴含有武学当中的至理。”

    闻言，李沅芷低头思索了起来，陆菲青也面露深思之色，五岳剑派和魔教十长老的比试，在武当派的记载中也有，他当年看到时只以为是一场普通的江湖比斗，谁想到其中竟有了这样的隐情。张乐康的问题，凭他的武功修为一时之间也无法想透。

    想了好一会儿，李沅芷才抬起头来，不自信地说道：“师父曾经说过，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师兄想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乐康哈哈一笑：“道理倒是没错，只不过看你的样子并没有体悟到这道理的真谛。不过以你的武功，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那十长老用来破功的招式除了用来破解各派剑法某一招某一式之外单独来看实在是粗浅得不能再粗浅了，简直是破绽百出。需知，五岳剑派的武功也是他们历代前辈几百年来字斟句酌才创出来的，在当年的江湖中也是大有名气的高深武功，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人给破了，那他们早就被人打得抱头鼠窜了……”

    李沅芷突然道：“啊，我明白了！任何招式中都会存在破绽，武人较技的时候比的就是如何发现对手的破绽，从而破招战胜对手。但是任何对手都不是死人，他们可以变招应对，用其他招式衔接上那破绽，自然就可以不败了。”

    张乐康摇头道：“对也不对，招式衔接的问题是我们学武之人一个大难题不假。但若只是招式衔接如意，遇到真正的高手仍然会不是人家的对手。须知这世上没有不破的武功，只有不败的人，一门绝世神功若是交给一个蠢材，也未必就能打得其他人。修炼武功，一定要先做到知己，要知道自身招式的破绽所在。就比如十长老破五岳剑派的武功，如果是我来御使五岳剑法，当他们攻向我剑法中的一处破绽时，对手的一切其实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可以从容地后发制人，他们的破招使到一半就使不下去了，因为那些破招本就是破绽百出的武功，想要攻其必救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李沅芷撑着小脑袋还在苦苦思索其中的武学道理，到底是怎么才能后发制人呢。

    “师侄高见！不想你还不到双十的年纪就已经悟到了这武学中极为高深的道理。”陆菲青一叹，对这个师侄的天资悟性感慨不已，自己这几十年莫不是活在了狗肚子里。

    李沅芷眼前一亮，问陆菲青道：“师父，给我讲讲其中的道理吧，师兄这人说话好生难懂。”

    陆菲青道：“沅芷，师侄已经将其中的道理讲得很清楚了。你听不懂，是因为你的武功还不够高，对本派武功中的许多道理还未能领会。但是你要将师侄的这番道理记住，以后慢慢体悟，终有一日能有所成就。”

    李沅芷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石壁记载的五岳剑派武功中倒是有几门武功是成套的，比如华山派的《夺命三仙连环剑》、衡山派的《衡山五神剑》，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深武功，纵然是与我武当派的绝学比起来，也不逊色分毫。”

    说着，张乐康拿起长剑，在花园中一招一式的拆解了起来。

    华山派剑法奇峰突起，讲究一个“奇”字；嵩山派剑法稳重古朴，大开大合，讲究一个“霸”字；泰山剑派凝重简约，讲究一个“算”字；衡山派剑法飘忽迅捷，讲究一个“诡”字；恒山派剑法绵里藏针，讲究一个“柔”字。

    看到这许多高深武功，李沅芷和陆菲青都如痴如醉，张乐康使到精彩处，不禁鼓掌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