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康转过身来面对空闻说道：“晚辈张乐康，刚才我师弟的伤情紧张，不得已才打断了大师的话，还请恕罪！”

    空闻道：“我佛慈悲，张小施主的性命为大，贫僧的话晚上一时半刻也无妨。”

    张乐康道：“大师慈悲。”

    空闻看向张翠山，又开口说道：“张五侠，龙门镖局满门老幼妇孺七十口及少林僧人六人，这七十六人十年前可是丧于你手？敝师兄空见大师，一生慈悲有德，与人无争，却惨被金毛狮王谢逊害死，听说张五侠知晓那姓谢的下落，还请张五侠赐示。”

    “此事……”

    张翠山是个厚道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逊之事，他出于义气闭口不言还算理直气壮，心中无愧。

    但是这龙门镖局一事他可真没多少狡辩的余地，十年前龙门镖局满门老小虽不是死于他手，但却是死在了殷素素的手里。夫妻一体，妻子做下这事与自己做下又有何异。

    “龙门镖局与五哥无关，全是我一人所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后殿传了出来。

    殷素素到底不忍心自己的丈夫陷入窘境，第一个出来维护他。

    “当年龙门镖局拿了我两千两黄金，答应了要护送重伤的俞三哥回武当，结果却在半路让人将俞三哥劫走，被人用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力断筋折骨，险至身死。我当日有言在先，若是出了半分差池，龙门镖局满门上下没一人能够活命。因此龙门镖局满门是被我所杀，不过是我说到做到。而当日救援的少林寺僧众也是被我用暗器所伤。”

    当年被殷素素用刺瞎一目的三僧圆心、圆音、圆业均在此地，其中脾气最为暴躁的圆业怒喝道：“好啊，原来当年是你这个妖女下的毒手，七十余条人命，你好狠的心肠，我要你为慧风他们抵命！”

    “退下，圆业！”

    喝退圆业后，空闻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当年之事就算是都总镖头有错在先，致使俞三侠重伤，但是你动辄灭人满门也着实有些太过了。”

    张乐康解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古今皆然。都总镖头既答应了我五师婶要将我师父安全送到，却出了纰漏，险些害了我师父的性命，后来也是瘫痪了一年后才寻医问药得以康复。

    且当年伤我师父那人用的是大力金刚指，我师父重伤之下，贵派弟子却用金刚指力，硬生生折断了他的四肢，逼问屠龙刀的下落，趁人之危不是英雄所为。敢问当年是少林寺的哪位高僧下得手？”

    张松溪还配合着拿出了当年那枚金元宝，上面的指痕依旧清晰。

    “这便是当年伤我三哥那人留下的金锭，捏金生印这一下除了少林的大力金刚指外再无一派可以做到，还请少林给我武当一个说法。”

    少林寺的气势一滞，为了俞岱岩受伤、龙门镖局满门被杀之事，少林武当两派十年来早就唇枪舌剑打了不知多少回嘴仗。

    武当派当众拿出这件证物来，他们空口无凭还真有些气短。

    空闻道：“善哉，善哉！本派练成大力金刚指的僧众，除了我师兄弟三人，另外只有三位前辈长老。可是这三位前辈长老不离少林寺门均已有数十年之久，怎能伤得了俞三侠。”

    张乐康道：“空口白牙无论如何也抵不过这实实在在的证物，不知大师以为然否？”

    空闻闻言有些踌躇。

    单凭龙门镖局一事，少林寺原来也没想过让之前认为的罪魁祸首张翠山抵命。武当派终究是可以与少林一较高下甚至能压了一头的名门大派，因为一个身份地位不算多高的俗家弟子总不好逼迫得太紧。

    现在凶手换了殷素素，等于又多了一个在江南地区势力极大的天鹰教，殷天正也是成名多年的一代宗师。武当加上天鹰教，这抵命之事更是难为。

    更何况，他们此来的主要目的也是在追问谢逊也就是屠龙宝刀的下落。少林寺虽然自信七十二绝技不弱于人，但是也不愿意让近些年声势极盛的武当派拿着屠龙刀更上一层楼。

    宋远桥这时候出来打圆场：“诸位神僧，我五弟妹当年在临安确实是犯下大错，罪孽深重。只是此事事出有因，还请原谅则个。

    敝派在此承诺，待我师父的寿辰一过，我们师兄弟七人及五弟妹便会一同下江南。三年之内，每人要各作十件大善举，五师弟夫妇更是加倍，如能救得数百个无辜遭难者的性命，那么五弟妹当年的罪孽勉强也可抵过了。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空闻道：“也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张夫人既有此心，定有善报。”

    一旁的空智素来和空见关系亲近，当即厉声道：“张五侠、张夫人，龙门镖局之事，暂且揭过，但那恶贼谢逊的下落，涉及了我空见师兄的血海沉冤。你们今天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其他各派也纷纷鼓噪起来，要张翠山夫妇说出谢逊的下落，说到底他们今天是冲着谢逊和屠龙刀来的。

    张乐康朗声道：“各位江湖前辈在太师父的寿辰之日上山寻衅，已是失礼至极。现下如此紧紧相逼，左不过是想仗着人多势众迫使敝派就范。不若这样，各位划个道出来，今日要如何才肯下山？”

    众人闻言自觉理亏，同时心头一凛。

    在数百人的吵吵嚷嚷之中，张乐康并不高亢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如在耳边。

    这一手纵然不及张三丰之前那样惊世骇俗，也足够骇人了。尤其张乐康不过是一个束发少年，数十年后说不得又是一个横压当代的张三丰。

    一身文士打扮的华山掌门鲜于通轻摇折扇，缓步而出，说道：“张少侠此言差矣。谢逊那恶贼十年前在江湖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们寻他报仇本就是天经地义。武当派乃是名门魁首，张真人更是一代高人，门下弟子也个个侠义为先，张五侠却和谢逊这魔教法王义结金兰，包庇如此恶贼，惜哉惜哉！”

    言下之意就是在暗指武当派勾结魔教，是非不分，将各门各派放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

    在场群豪得鲜于通一言，顿觉自己有了道理，更是摆出了咄咄逼人的样子。

    张乐康轻笑道：“鲜于掌门好一张利嘴，五师叔与谢逊结交又不是我太师父授意，用不着扣这么大的帽子。说一千道一万，诸位此来不是冲着谢逊的大仇，就是冲着那屠龙宝刀，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江湖事江湖了，这样好了，诸位要一对一，还是多对多，我们武当都接下了。你们若是胜了，我五师叔自会将谢逊的下落告知胜者；你们若是败了，便请即刻下山。”

    昆仑掌门何太冲出来问道：“宋大侠，这位张少侠所言可能作数？”

    “自然作数，武当派还不屑做那出尔反尔之徒。”宋远桥沉声道。

    武当七侠都知道张乐康素来机灵，又深得张三丰喜爱，隐隐为三代弟子之首，武功之高也已是张三丰之下的武当第二人，便安心地放他施为。反正有真武七截阵压阵，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就当锻炼后辈弟子了。

    何太冲看向少林寺这边，“空闻大师，这条件便是答应他也无妨。”

    空智气量狭隘，又也跟着催促道：“师兄就应下此事吧，空见师兄的大仇不能不报啊！”

    张乐康又道：“哦，对了，此番赌斗，若是少林寺输了，烦请将少林九阳功留下，我那无忌师弟还需要九阳神功救命。”

    空闻摇了摇头：“赌斗定下谢逊的下落尚可，但功法传承乃是各门派最要紧之事，这般赌斗着实不妥。而且九阳神功当年一分为三，就算武当派拿到了少林九阳功，也还差峨嵋九阳功才能合而为一为张小施主救治……”

    见包袱丢到了自己这边，峨嵋派领头的静玄师太开口道：“峨嵋此来只为祝寿，不为其他。峨嵋九阳功一事晚辈不敢擅专，当回山禀明我师，请她老人家定夺。”

    见峨嵋派反对，空闻立马接道：“既如此，那功法一事休提。若是败了，我们少林寺即刻退下山去。”

    张乐康知道少林和峨嵋对自家功法看得很紧，提及这茬儿本就是随手一试的，没有成功也不觉沮丧，说道：“少林寺已然应下，其他各派的前辈高人是个什么说法？”

    “昆仑派接下这份赌约！”

    “华山派也一样！”

    ……

    在场大大小小几十个门派，除了退到一边的峨嵋派，全都答应了下来。

    所有人一起到了殿外的广场山。

    赌斗之约一成，各门派的人均跃跃欲试。

    此来武当，除了真心贺寿的峨嵋派之外，各门各派可以说是高手尽出，若是当世第一的张三丰尚在场，心中还有些忌惮。现在张三丰已经带着张无忌到僻静处治伤，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赌斗的赢面大增，屠龙宝刀岂不是近在咫尺。

    “武当三代弟子张乐康请各位前辈赐教！”张乐康站了出来。

    在场各派高手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武当派这是打定主意要让这个少年出面应对了。想起之前张乐康展示出的高深内功，也无人敢小觑于他。

    慑于武当派的威名，哪怕是面对一个少年，神拳门、海沙派、巨鲸帮、巫山派等小门派的首领也逡巡不前，生怕得罪了武当，等着少林、昆仑等大派出头。

    大门派的高手耆老也有些犹豫，与这么个十来岁的少年动手，胜了他是以大欺小不长脸，败给他是学艺不精丢大人，怎么算都不太划算，但是谢逊的下落又不得不问。

    表面光鲜亮丽、暗地里龌龊不堪的鲜于通抢先说道：“华山鲜于通正要领教武当派高招，张少侠，进招吧。”

    张乐康打量了一下这位卖相颇佳的华山掌门。

    对苗女始乱终弃，中了金蚕蛊毒；得胡青牛救治性命后，和胡青牛之妹胡青羊相恋；贪图华山派掌门之位，弃了胡青羊不理，和当时华山派掌门的独生爱女成亲，致使胡青羊一尸两命。有一说一，金书之中渣男败类也有不少，这位绝对是其中的重量级。

    张乐康面无表情地挥舞双掌，攻了上去。

    鲜于通随手举掌轻轻一格，就将这一掌挡了下来。

    “张少侠，还是速速退下，让你的长辈们出面吧。”

    轻松化解了攻势后，张乐康在鲜于通看来便只是一个一心精研内功，招法上不堪入目的武当弟子，心中更是得意。

    想到屠龙刀的下落就在眼前，鲜于通立即扑上贴身疾攻，使出了华山派绝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他收拢折扇，握在右手，以扇柄作蛇头刺戳，左手使的则是鹰爪功路子，擒拿扭勾，鹰蛇双式齐施，苍鹰夭矫之姿，毒蛇灵动之式，迅捷狠辣。

    张乐康边退边守，将鲜于通的攻势全部接了下来。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以为鲜于通此时已胜券在握，华山门下更是叫好不止。

    武当派这边，俞岱岩则是笑骂道：“这个臭小子，又在偷偷观摩别人的武功了，五弟的倚天屠龙功就是被他这么给套了出来。”

    张乐康如磐石一般，任由江流冲刷，自巍然不动。

    上百招之后，鲜于通的气势已衰，将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看得差不多了的张乐康招式一变，双手化作虎爪，十指成钩，朝着鲜于通猛攻了起来。

    鲜于通左支右绌，一步步后退，心里这才知道少年之前不过是示敌以弱，现下才拿出了真功夫。

    为了挽回颓势，鲜于通右手食指摁向折扇的机括，打算使出金蚕蛊毒。

    张乐康左手猛地一长，五指在鲜于通的通里穴右臂的通里穴周围抓出五个血洞，将折扇夺了过来。

    “晚辈学艺不精，一时不慎伤了鲜于掌门，烦请恕罪。”

    他倒是有心将鲜于通的真面目揭露出来，但是这就把华山派得罪狠了。眼下武当派处在众矢之的，暂时没必要节外生枝。反正这鲜于通的武功不过如此，以后有的是机会取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