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落

第三章 借钱

    佩仪看着他走出门去,不自主地扬起嘴角笑起来。

    小叶子是个有心的孩子,少有的几次,红娘实在得罪不起贵客,无奈只能请佩仪出面,小叶子都守在门外。

    哪家楼馆里有这个规矩?小厮不去端茶送水,反倒守在客人厢房门口?小叶子嘴上不说,但佩仪心里清楚,她不轻易见客,这些所谓的“贵人”见到佩仪亲临,多会虚荣心大增,觉得自己了不得,便趁着酒兴,得寸进尺,而小叶子守在门外,就是为了起一二分保护作用。

    小叶子刚走到门口,一个脸生的姑娘冲出来,看上去很急,差点儿和小叶子两人撞个人仰马翻。

    “不好意思,小叶子,能烦你帮我买剂药吗?”

    佩仪转头看了一眼她,印象中见过几次,也是楼里的姑娘,不过也真奇怪,佩仪到花楼两月有余了,却还见这个姑娘眼生。

    “是黄姑娘啊,可以啊,正好我要替佩仪姑娘去东街买茶,就那旁边就能捡药。”小叶子爽快地应下。

    “谢谢谢谢!”黄姑娘连连道谢,急忙掏出一个小粗麻袋子,提底倾倒,将一把铜币递给小叶子,小叶子刚伸手去接,她又把手收回来,把铜币倒回口袋,扎紧,塞到小叶子手上,“袋子你拿着吧,药方也在里面,麻烦你了。”

    “不麻烦,顺路嘛。”小叶子和气地笑笑,再回头向佩仪告礼。

    那位黄姑娘也向佩仪微微欠了欠身,佩仪没有作任何回应。

    “哐”的一声,门被关上。

    四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坐垫下的那封信又开始嘶吼、灼烧,佩仪忍不住再将它抽出来,但迟迟开不了封。

    “佩仪亲启”

    看着这四个浓墨苍劲的字,是四哥的笔法,她日思夜想的四哥。捏着这叠薄纸,良久,她才拿出了放珍贵物件的盒子,将之置于盒底,决心不看。

    怕思家愁绪加重。

    窗外依旧细雨连绵,不过看这样子,应该快停了,乌云已经散开,星星也模模糊糊快要出来。也正因如此,通向湖上街的桥开始繁忙起来,摆渡船夫也来了生意,纷纷载满客向街口驶去。冷清一天的湖上街,马上又要热闹起来了。

    人们欢声笑语,三两结伴同行,借机畅聊,或偶遇熟人,停下打个招呼,无论如何,他们的目的地都统一是那街上的红飞翠舞。街上的各楼都亮起了灯笼,照得恍若白日青天,而这里的夜晚,至此才刚刚开始。

    一夜觥筹交错,一夜喧闹如沸,唯这间厢房始终静悄悄,软风呢喃,微波拍岸,仅此而已。

    佩仪趴在窗槛上,看着宾客如云涌向花楼,觉得无趣得很,此时雨已只剩绣花针一般的细线,而且软绵绵的,温柔极了,她想出去走走。

    小叶子突然急匆匆敲门进来,斗笠还滴着水,他一只脚已跨进门,又急忙退出去,把斗笠脱在外面,再低头看看自己湿漉漉的鞋,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的木盒,因为藏在衣里,未沾上半点雨水。

    “姑娘,您的茶,我给您搁这儿了,鞋袜湿了,我就不进来踩您的毯子了。”小叶子憨憨地笑着。

    佩仪起身走到门边,从地上拿起那盒子,“谢了。”

    “应该的。”

    那黄姑娘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直冲到小叶子和佩仪面前。

    “佩仪姑娘。”她先向佩仪行了个礼,然后立马转头问小叶子道,“小叶子,药可难找?”

    “您这药材是难找,不过我运气好,东街那家药铺子刚好有,而且掌柜的说,您以后要是买这个药材就去他那里,整个东西南三街,就他那里货最多。”他将药也从怀里掏出,递给黄姑娘。

    “噢,好,谢谢你啊。”黄姑娘谦逊地笑着。

    “对了,黄姑娘,这是您的袋子和药方,里头的钱,买药还差二两铜币。”

    黄姑娘接过布袋子,“还差二两?”

    “是。”

    她突然面露难色,紧张地捏着手里的袋子,“可...可是,我现在没有这二两钱,我...我可以明天一早给你送去吗?”

    “这...主要是,我也没有二两铜钱替您垫上,方才使的是红娘给的采买银子,一会儿要还回去的。这您也知道,若红娘发现少了钱......我也不好交代......”小叶子也很为难。

    黄姑娘眉头紧蹙,左右张望,焦急不已。

    “我的钱可还有剩?”佩仪突然开口。

    “噢,有的,我差点儿给忘了。”小叶子从腰包里拿出一把铜钱,准备放在佩仪手上,可佩仪并没有伸手去接。

    “多少?”

    “嗯...”小叶子低头数了数,“六两半。”

    “替这位姑娘补上吧。”

    “好嘞,那还有四两半给您。”小叶子拨出九枚来递与佩仪。

    佩仪拦住他的手,“这四两半去帮我买酒,”她俯身在他耳边悄悄道,“送到我的花舟上去。”随后神秘地笑笑。

    “好,我这就去。”小叶子也神秘地笑笑,转身跑开了。

    花舟是佩仪和小叶子的秘密。

    这湖上街虽说已是热闹非凡,可湖上也不清闲,一众小花舫到了晚上便泊在岸边等客,若是来了人就点亮舫头的灯笼,驶到湖面上去。乘月游湖,美人美酒相伴,受欢迎得很。

    但这种小花舫不似楼馆,一叶轻舟便可,里头的姑娘也没有鸨娘妈妈管教,岸上的姑娘们私下里称她们作“野路子”,一般只能接些散客,赚点儿小钱。

    佩仪觉得这些花舫外观甚是好看,划水出去赏夜景也正合适,便托小叶子从一个姑娘手里买了艘花舫来,将舫里重新粉饰,撤掉了舫头的灯笼,再用花青云罗做成帐帘子盖住舫身,似雾似烟,从外往里瞧,瞧不出任何东西,从里往外却一丝也不影响赏景观色。

    佩仪常带一壶酒上花舟,乘舟去湖上独饮赏景,小叶子替她将舟掌到湖中,然后赶来往的摆渡船回去,第二天清晨再来接她。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佩仪并不想生事,若是让那些嘴碎的人知道了,便又要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