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雨过天晴，万里星空，夜微凉而不寒，正是出游的好时光。

    小叶子接了指令，一溜烟儿跑去买酒去了，而一旁的黄姑娘则还感激不尽地望着佩仪。

    “霓裳谢过佩仪姑娘，”她又欠身行礼道谢，“姑娘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还的。”她的眼睛如杏粒，圆圆的，眼角下掉，配两线平眉，水灵动人，实是惹人怜。

    佩仪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回房，关上了门，关门之际，还见她立在门边。

    还钱不还钱佩仪不甚在意，只是不想这二两铜钱框着小叶子不好交差罢了。

    佩仪换身不扎眼的衣服，从花楼后门溜了出去。花舟停在后门拐角的湖岸边上，这里不常有人来。她悄悄上船，不一会儿小叶子也提着壶酒跳上来，将酒端给佩仪便上船头去划桨了。

    佩仪挪到船头坐着，和小叶子说话。

    “红娘在楼里吗？”

    “在呢，今儿下了一天雨，好容易停了，楼里可忙了，红娘这会儿歇不着。”

    “那你来的时候她瞧见你了吗？”

    “我不知道，估计没有吧。但是红娘眼睛厉害着呢，我这会子不在，她准能发现我。”小叶子回头看了眼佩仪，“不过没事儿，姑娘别担心，红娘其实早就知道我替您买船送酒的事了，她一直也没斥我，想是不会说什么了吧。”他笑嘻嘻的。

    “嗯。”佩仪喝了口酒，透过帘纱望着风景，吹着风。

    “姑娘，您心真好，替那黄姑娘垫银子。”

    “怎么，这就心好了？”佩仪笑笑。

    “是啊，那黄姑娘在楼里一点儿也不受待见，画黛姑娘她们都不喜欢她，说她爱端着。”

    “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她其实人挺好的，有次我进厢房给客人送酒，脚一滑，洒了，那客人怒得差点儿卸掉我的腿，还是黄姑娘替解围我才被饶了的。”

    佩仪再饮一口酒，若有所思，“她很缺钱吗？”

    小叶子一面划着桨，一面回头答佩仪的话，“是。按理说，红娘虽对下克扣的多点儿，但楼里的姑娘们也不至于短银子，可单这黄姑娘，每月都是紧巴巴的，而且这药我都替她买过不止一次了，也没见她煎着喝过。”

    佩仪静静地听着。

    “姑娘，有些话我还得告诉给您听。”小叶子突然郑重地说到，“您平时不大和姑娘们打交道，您不知道，那画黛姑娘可见不惯您了，在您背后和着其他几个姑娘，说了您好多坏话呢，我都听见过好几次。”

    “是吗？她们说什么呀？”佩仪饶有兴趣。

    “她们说您不见客，没个做姑娘的本分，还说...还说...”小叶子突然吞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佩仪，“说您...找着下家了，要嫁去给有钱老爷当小姨娘......”

    此时舟已摆到湖上，四周都是灯笼花舫，前头不远处，一艘送客的小船驶来，小叶子回头对佩仪说：“姑娘，您实在不必在意她们的话，她们那是妒忌您受红娘宠罢了。”他看见了那艘小船，搁下桨，“前头来船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儿个一早我来接您。”

    “嗯，去吧。”佩仪说。

    小叶子走了，佩仪坐回船里，躲进帐中，独自享受这美景美酒。

    星夜当头，水波平静，花舟定在湖中便不怎么漂动了。四周纵然燕语莺声，此时此刻也扰不了佩仪。其实，这样嘈杂些也好，从前受惯了死寂一般的清净，倒更想扎到热闹堆儿里去。

    佩仪每饮一口酒，那酒都顺着喉咙肚肠往下滑，烧热滚烫，暖了脾胃，也暖了全身。雨过，云气都散开来，月亮就显得格外的明，正值月初，月儿还是弯弯的一牙，似吊在天边，要微微晃两晃似的。

    佩仪浸在这风里，无比逍遥。

    红娘宠佩仪，不过是因为她刚来时身后还跟着两个没甩干净的尾巴，被眼尖的红娘瞧见了，认定佩仪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来这里寻开心的，本不打算收，楼里可养不起这样的大佛，可佩仪自献一舞，那舞拂得美若绝顶天仙，直接拂进了红娘心里，她盘算着，就计这位大小姐每月只舞那么一次，也能让楼里赚得盆满钵满，无不可。于是，便立马抬作花魁迎进楼里，誊了间上好的厢房给她住着，平时佩仪不乐意见人，红娘也一应允准，只需每月十五作一次舞便足矣，生活上也从不克扣，和别的姑娘大不一样。

    佩仪在楼里不多与他人打交道，加之待遇不同，难免引得众姑娘不满，可佩仪并不在意，也从不把那些风言醋语放在心上。她这一不理，反倒更助长了她们的火焰，一是嚣张了起来，二是没被理会更加看不惯这傲慢态度了。

    佩仪想着，忽地扑哧一笑，不知是否是酒兴使然，她心情大好。

    而此刻，就在离佩仪花舟不远的地方，一艘摆渡船正缓缓驶来，这艘船上的客人可不见得有这么悠闲。

    一位身着月白䙆袍，面容白皙的公子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似在躲什么人。一旁还站了个圆圆滚滚的小胖墩儿，看上去年岁不大，满脸憨厚。

    “少爷，别看了，没跟来，你就放心吧。”小胖墩儿说着，擦擦头上的汗，略微喘着气，仿佛刚刚跑过路似的。

    那个被称作少爷的男子从幔帐外收回脑袋，好大地叹了口气：“唉，总算甩掉了。”

    “要我说啊，你就别再去招惹人家了，人家自然不会上赶子追你。”

    “要你管啊？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刚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把你揪上船来，你早被抓回潇湘馆里了！平时多动动腿脚吧你！”这位少爷实实在在地在小胖墩儿身上打了一巴掌。

    小胖墩儿不够灵活，没躲开，痛得脸缩成一团。

    一主一仆刚才瘫下，船夫就站在船头上冲他们一个劲儿地偏头，“公子在躲的可是那位紫衣姑娘？她上了另一艘船，追来了。”船夫掩不住乐灾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