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桃花宴
一个雨晴的午后,佩仪收到了巡大人儿子的诚挚邀约,说是府中的桃花开了,宴请众公子小姐一同饮酒观赏,请秦小姐也前去赏乐。想来,这便是巡大人要给她赔罪了。
佩仪以舞女和秦小姐的身份待在烟江本就有诸多不便,她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既然巡大人为她设了这个宴,那她便去了了这桩事。
从前国公府秦小姐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秀,因而烟江富家子弟们没有几个见过或是记得她长什么样的,佩仪就是前去了也无妨。
雨后的烟江十分娇羞,像是个刚失足落水被救上岸的姑娘,湿淋淋不好意思,但因才出水所以娇态尽展。街上的人们都把摊子收到竹棚下,自己也三三两两坐在下面,静看雨水连珠顺着竹篾条一串一串地往下落,恬静怡人的午后莫过于此。
路过周太守的府邸,那门口十分嘈杂。一大块草席铺在府门正前方,上面坐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妇女,她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或者说有那么一点疯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也没有人听得清,四周围了三三两两的人,有看热闹的,有劝两句的,有傻笑的,更多见怪不怪的,比如那守门的府兵,看都懒得多看这女人一眼。
已是不知道第几日,这女人就在那门口守着,也不明白在守个什么。“太守大人进都去啦,这里没人能替你做主,你要伸冤也换个有人的地方伸呀!”这话好心的路人也说过不知多少回,可谁也劝不走她。
佩仪的马车路过时,从帘帐缝隙中瞧见了她一眼,她恰好碰上了那个疯癫女人抬头的眼神,就那一眼,佩仪知道,官府是必须要给这个为夫擂鼓的妻子一个交代了。
可终究谁也说不清坚持到最后的会是所谓的“真相”,还是被时间掩埋掉的伤痕。
马车刚到监御史府前的那个街口,便有人迎了出来,佩仪不认识,但看衣着打扮和眉目面相,应该是巡大人的儿子巡栋。
巡栋远远就抱起了手举在胸前,目接马车停在自家门前,又殷勤地上来搀扶即将下车的佩仪,可小叶子称职极了,没给他机会,他眼见自己扶不上,又立马做回抱手作揖的样子。
“巡某恭迎秦小姐。”他说道。
他长得与他爹像是像,但他爹的一脸横肉在他面上一点儿也没有,眉眼间倒透出两分清秀,令人猜测他的母亲一定是个美人。不过这两分清秀也只就留在了眉眼间,虽就说了那么一句话,但油滑气已是不可阻挡。
佩仪依礼回道,“巡公子有礼。”
“他们都在里面候着了,秦小姐随巡某进去吧。”他侧着身在前面带路,边走也边跟佩仪搭话,“秦小姐可是第一次来敝府一聚,实在是巡某的荣幸啊,许多人也都是第一次见秦小姐,大家都很激动呢。”
佩仪未接话,笑也不笑,认真走路。
他们七绕八绕走了好一会儿,长廊过小院,又经石桥穿了座池,监御史府好不华贵,像是进了宫殿一般。终于,再过了一道门后,满园桃花映入了眼帘。
与其说是园中栽满了桃树,不如说是在桃林里砌了座园子。
小山配流水,一台凉亭,青石板铺的路穿来穿去,剩下的,便都是桃树了,高的矮的,挺的弓的,粉的白的,挤挤挨挨直掉出墙去,空气中弥漫着桃花的甜香,好若闯进了某处仙境。
桃之地盘,无一杂树杂草纷争,遍地开花,皆是其类。
人很多,依水顺流而坐的、堆在亭子里的、散落在各处桃树下的,男男女女,却又与普通的男男女女有些不同,锦衣华食,气质出众,不难看出家境的优渥。
巡栋跨进门便喊道:“诶诶诶,诸位,秦小姐来了!”他举着双臂,招呼所有人。
众人闻声,纷纷转头来看,目光锁在佩仪身上。
为数不多的女客,她们大都目光犀利而审视,带着批判和试探,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打量她,一根头发丝也不放过,似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而男客们,一团团一簇簇,好奇中夹着惊喜,半欣赏半计算,他们的计算方式不是审佩仪,而是审他们自己,标准为:我这样的,配不配得上秦小姐?
一番计算后,有得意昂首的,有默默低头的,有强装风雅的,有气急败坏的,但只闪过那么一刻,下一刻,所有人都迎上前来,“秦小姐!”他们抱着手推在胸前,笑盈盈走向佩仪。
巡栋作为东道主,周道地向她介绍了走在最前面的几位公子。
周太守的大儿子周游乙,优雅大方,带点教条的味道,与一旁郡尉袁大人那两个吊儿郎当的儿子形成鲜明对比,他二人笑得轻浮邪味,眼中掩不住打量,介绍到他们时身子钻着缝儿往佩仪跟前凑,再往后是郡丞之子,冷气地略微行了行礼,举手投足都携着刚强劲儿。
“乐天,别往后缩呀,害羞不成?”巡栋调侃道。
柳乐天将手中的折扇合起,浅浅笑道:“我脸皮厚,怎会害羞?更何况我与秦小姐是旧相识了。”
众人众花之间一双迎迎桃花眼看向佩仪,“是吧秦小姐?”
柳乐天真是不能站在桃花里,不然妖气太重。
“柳公子说是,那自然是。”佩仪也浅笑笑,看向他时正碰上他的眼神,两人对望。
众人瞧瞧柳乐天,又瞧瞧佩仪,面上一色的惊讶。
“乐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早已认识秦小姐,那还不主动点介绍介绍,还等着我来?”巡栋道。
“你是主人家,我怎好抢你的风头?”柳乐天道。
一个哈哈打开,巡栋招呼大家入座,“今儿的桃花宴啊,是我爹亲自着人设计的,每道菜都请了烟江最有名的几个厨子合力制作,请各位不嫌,尝个鲜!”
这么快就卖起了巡大人的脸,只有佩仪知道,使这么大劲,为的就是这一句暗里的赔礼道歉。巡栋余光有些紧张地瞟佩仪,佩仪面不改色,没听见似的。
她向来没有接受道歉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