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有志扭头试探性看了眼那女子，女子颔着首微微点了点头，接着他便冲巡栋使眼色。

    巡栋心中了然，这位娇滴滴的小姐是盐商洪元宝的小女儿，被袁有志那家伙的鬼话迷得七荤八素，两人暗送秋波有些时日了，她方才递出去那句“献与佳人”也很明显，就是要当着众人面互通心意呢！

    “洪小姐就在旁边，便给你来接吧。”巡栋笑嘻嘻说。

    这位洪小姐埋着头起身，暗暗瞟了一眼袁有志，娇声道：“暗眸含粉桃递将情郎。”她不再看袁有志，而是把脸扭到一边，眼睛垂着，两颊飞红。

    大家哄笑起来，纷纷喊话袁有志，“给人洪小姐一个交代呀！”

    袁有志本是没听懂纸团子上那一句的，可“情郎”二字一出，再怎么不通诗文也明白了，可却未见作反应。

    众人起着哄，若是此时不做点什么，恐要让人下不来台了，袁有志四处留情，又不想背个浪荡公子的名声，于是硬着头皮咧开嘴来接笑，一面赶紧给巡栋打着求救信号。

    巡栋会意，笑嘻嘻地解救他，“有才哥往下接一接吧。”

    原本笑自己弟弟笑得前仰后合地袁有才突然被目光锁住，也是一愣。要说袁有志不学无术，那袁有才就是彻底文盲了，说不定写出来给他念他都不认识字，这一下被点了，指定是要栽。

    袁有才也是个倔的，这么多人在看着，非要说出个一二三不可，“容我想想。”他手匆忙地揉着下巴，眼睛眨得飞快，几度欲言又止，把大家的耐心都磨没了。

    “快点儿，说不出喝酒就是了，何苦呢？”巡栋调侃到。

    “有了有了！”袁有才激动得瞪眼，眼珠子快要鼓出来，“米酿配烤鸭......嗯......”他两根手指在空中点着桌上的菜肴，“嗯......香过红鱼！”

    一时，空气安静下来，有几些想笑的又碍于袁大公子最不喜被说没文化，因而狠劲憋着，直到巡栋在一旁一脸嫌弃地不断挥手点着袁有才面前的酒杯，道：“喝喝喝！这我要是给你过了，大家也是不同意的。”

    “我认，我认。”袁有才虽较劲，却也知道自己文才欠佳，撰出句四不像来，还是爽快地连饮了三杯，这下众人才放心地大笑出来。

    眼看气氛快活起来了，巡栋心里也打着主意，今夜的主角终归还是秦小姐的，替老爹赔礼是一码事，同时也不能错过认识秦小姐的好机会，这也是许多赴宴者到来的主要目的。

    他眼睛斜瞟着柳乐天，起身开口道：“乐天，头我是开了，你素才高八斗，不引领引领？”

    柳乐天回过头来看他，转目间在佩仪身上停留片刻，依旧笑盈盈，“好，那就献丑了。”他拱手微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走到水边捉起一条小船，展开纸卷，念：“何所思。”

    这题目倒是宽泛，人之所思所想，天下地上，无所不能。

    柳乐天合上纸卷，也合上眼。墙外琴音袅袅入耳，舒爽快活。

    他略思量，吟：“春风抱琵琶，兴来温酒。”

    他知道巡栋这会子点他意思是要请秦小姐开口了，不过他还是做样子地环顾着，似是要找一找自告奋勇的选手，可这些人都畏出丑现眼，不敢接柳乐天的茬，目光扫过来时，又闪又躲。不过也无妨，本就是走个过场，这句诗终要落在佩仪头上的。

    谁知，先前一直默在角落里的李梓枔未看破此局，一心想着不能让乐天哥哥冷场，就要站起来解围，她飞快地转着思绪，将平日里读过的所有诗文都用上了，拼出一句来，由于心急且激动，噌一下从座位上弹起，几乎就在同时，柳乐天已完成目光绕场一周，望回了佩仪，他点道：“秦小姐，赏脸。”他做出个“请”的手势。

    众人都齐刷刷看向佩仪，所以基本没人注意到站起来的李梓枔，也不会费神去推测她是想干什么，她侥幸地没有丢这个脸，假装要去外面转转的样子离了席，不知为何，万分委屈涌上心头。

    这头，佩仪也早知这一出要来，平和地站起身，作思考状。静下来时，琴音如雾如烟，斩不断，抓不实。

    她片刻后缓缓吟道：“桃叶解秦筝，醉好弹琴。”

    李梓枔边走边听，这句诗从背后传来，再一抬头，见园墙漏花窗透进的暗影，两位气质飘逸的乐师坐在微风中，一拨枇杷，一抚秦筝，一树桃枝低低地垂在筝边，乐曲悠悠扬从她们怀中传出。

    心中很不是滋味，却又庆幸：还好没有由我来接这句诗，不然就贻笑大方了。伴随欢声笑语，摇步走出桃园。

    柳乐天并未接着点人，而是用笑暗暗赞许了佩仪此句之妙，接着再吟道：“星夜抚甜林，乐溶凝心。”

    出口之后，他便有些后悔，一时快意，竟真的吐露“何所思”了。

    没再点人，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柳公子和秦小姐之间的拉锯，便都不约而同屏息凝神瞧着佩仪，等着她往下说。

    佩仪可不想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你一句我一句的，怪恶心的，她浅浅笑着，抬眼看向柳乐天，“柳公子心为何所凝？”

    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关心柳乐天忧愁之事，只不过想打断这没完没了的诗，像柳乐天这种花前柳下的逍遥公子，整日享乐，似无忧烦，所愁想必也不会轻易说与别人听。

    柳乐天低头笑了笑，眼前出现了那个遥远模糊却又绝不可能忘掉的身影，“自己在府中喝酒太闷，与大家同乐岂不高兴？”

    看吧，不会说实话的。

    佩仪笑笑，“我文采不如柳公子，当罚。”令行至三，佩仪也喝了三杯，还真是个不错的讨酒喝的办法。

    柳乐天见佩仪自罚不愿再往下接，便也笑着道：“谢秦小姐手下留情。”他端起酒来，陪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