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剪头发了。你这样精神多了。之前虽然也帅气，但总感觉有点偏日系柔美风，现在看上去阳光开朗了许多。”

    我对着来人微笑点头。

    “看嘛，是要多笑，一笑整个人都温暖了呢。”

    我有些无措的转身回到前台，拿起手机刚好有未读信息，点开是一张课表，更准确的应该是一张日程表。早上六点晨读，六点二十英语，七点吃饭，七点二十上学，中午十一点五十放学，回家练半小时琴，午饭十五分钟，午休十五分钟，上学直到晚上放学，又被各种一对一填满，舞蹈一对一，英语一对一，数学一对一，化学一对一，直到晚上九点回家，写作业一小时，二十二点睡觉。这一天才睡几个小时啊，八小时睡眠，这么拼。

    课表，昨天的子睿妈妈，这是子睿姐姐筱莜的课表！高三？想到书苑里高三的学员，每天刷题到凌晨二三点，早上六点前就要起床，瞬间敬佩，高三了还可以保证八小时的睡眠，厉害啊。昨天她妈妈说她在自招班。我差点闪着舌头，自招班，哪怕倒数第一名，那到普通班也是神级的存在啊，更何况这次月考之前一直是自招班的前十。

    我吞咽口水，想到子睿那张少年老成的脸，这是什么家庭培养出来的学神啊。张子睿的面庞在我脑海中放大，远远的我还听到了他的声音。

    “刘老师，刘老师。”

    嗯，我回神，看到张子睿坐在前台外面的凳子上托着腮看我。

    “什么事？”

    “我姐姐不是学神。”

    我点头。

    “她是学魔。”

    噗，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全喷到对面张子睿的小脸上。我赶忙道歉，抽了好几张纸巾盖到他脸上，吸干水分后轻轻地擦拭。

    张子睿拿下脸上的纸巾，无奈的看着我慌张的面容，“刘老师，你不用紧张。”

    我哪有紧张，我没紧张，跟一个小孩子说话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妈让你找我姐谈心了？”

    我点头。

    “果然。”张子睿双手环胸，一双杏眼不高兴的盯着我。“我妈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不要去打扰我姐的生活。”

    ……这是什么情况，小弟护姐？我好奇地盯着张子睿没说话。

    “我姐已经被保送了，所以不需要参加高考。我妈总觉得人的一生不参加一次高考整个人生会不完美，所以就非要我姐去参加高考。”

    我被张子睿提供的信息惊到。果真经营家庭跟普通家庭的不好是有一定区别的，不，是很大的区别。

    “那你姐的目标院校？”

    “那都是我姐小时候的戏言。只有我妈当真了而已。”张子睿耸肩，撅着嘴说：“我姐三岁的时候我爸妈带她去了趟敦煌，可能是在路上被我妈不断洗脑，然后就说自己要学历史，上B大。一个三岁小孩说的话，哪能作数。”

    “你妈很喜欢历史？”

    “她喜欢什么历史啊，她就喜欢盗墓。”察觉到自己说的有失偏颇，张子睿改口，“我妈是南派三叔的书迷。”

    答案再次出乎我的意料，一连串咳嗽声从我喉咙里传出。

    “我妈就是想让我姐学好了，带她去‘介子鬼城’。”张子睿不高兴的说：“还说自己多民主，从来不会把自己未完成的心愿强加在我们身上，说我们有她这么个妈有多幸福，到头来还不是想要我姐按照她的想法去生活。”

    “你姐不喜欢盗墓……额……考古……历史吗？”

    “也不能说不喜欢。我听说小时候我姐挺喜欢历史的。两岁开始就天天在院子里挖呀挖，好像是要挖什么秦始皇陵墓。3岁去敦煌也是我姐挑的，她觉得作为丝绸之路两段主要贸易路线的交叉点，应该会有很多宝贝遗失在那里。4岁去爬北九水，我姐一路捡了好多石头，非说是远古生物的化石。5岁去黄山，说要去那里看谪仙人。6岁去爬长城的时候也是墙砖地砖摸摸敲敲，好像是要寻找什么宝藏……”

    “所以……”

    张子睿摊手，“我姐的这些怪异表象再加上我妈的丰富想象力，所以我妈就认为我姐是学习历史的奇才。”

    “仅仅是这些？”直觉让我觉得不止这些。想像昨天的妇人，冷静、优雅、理性，不应区分不出孩子的好奇心、爱好、热爱和适合、擅长的区别。

    “也有可能是我姐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把理想国译丛、《文明的故事》和汗青堂看完了吧。可是书放在家里不就是看的吗？我也看完了呀。”

    我听到了什么，这是我该听的吗！一个三四年级满打满算也就八九岁的小孩儿，竟然看理想国和汗青堂，能不能看懂咱先不说，一个孩子天天捧着那么些个大厚书，字都认不全，一看看二百多本，这画面得让多少鸡娃的家长们嫉妒啊。他们家还一下出俩。

    唉！我望向茶室，竹帘掀起，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空荡荡的茶台。她，好久没来了。她是不是也不允许自己的基因走势下降呢！

    “刘老师，你不用难过。每个人要走的道路都是不一样的，你没有必要跟我们比，而且，这也不是你这一代可以追赶上的。”

    我听到这话差点吐血。一个奶盖，用过来人的口气跟我讲话，话语还这么绝情，天哪，这有天理吗！

    张子睿双手撑着台面，目光诚挚的对我说：“刘老师，我姐的事，希望你别管。我姐一定有她自己的安排。”

    “你妈妈某种程度上对你姐姐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你姐姐对于历史的研究，确实赶超许多人。”

    张子睿不屑的撇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姐。我姐对于化学的了解，也会让你望洋兴叹、望尘莫及。我姐房间里全是实验仪器，那简直是一个小型实验室。”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张子睿赶忙捂嘴，慌张的看着我，“总知，你只要直到，我姐是全才就好了。”

    “你妈妈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了。”说完小脸有些抑郁，“自从我妈不同意我姐去巴黎美术学院读书后，我姐很多事就不跟我妈说了。”

    差点被口水呛到。巴黎美术学院？“是那个徐悲鸿、颜文梁、潘玉良、吴冠中、李风白等名家就读的那所学校吗？”

    张子睿点头，“没错，刘老师，就是你想的那样。”而后叹气，“当然，也不是说我妈有错，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也许我妈为我姐选择的路是相对比较平坦的，可人生的路有很多条啊，选择自己想走的，其他的路只能当作风景，心里观赏一下就好。”

    “子睿，你妈妈知道你这么早慧吗？”

    “我早慧吗？这是只要是人类都会进行的思考好吧。”

    从张子睿眼睛里我看到了嫌弃，他在怀疑我是怎么被书苑选中而后成功接管书苑的。

    “你妈妈真的没进过你姐的房间？”

    “对啊，我姐不让。”张子睿托着腮说：“我妈是不是跟你说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隐私，所以她给我姐最大限度地尊重。”

    我点头，“意思差不多。”

    “尊重到不假，可是你知道，就我妈那爆满的好奇心，怎么可能不采取一些行动呢。只是我姐的反侦察能力太强，她没有办法做到既能偷偷溜进我姐房间，又不被我姐发现罢了。”

    张子睿拿过前台的计算器，随便按了几个数字之后发现声音很悦耳，继而给我演奏了一曲《两只老虎》，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接连演奏了《一闪一闪亮晶晶》《发如雪》，最后还来了首《天空之城》。

    我惊叹于他的乐感，本该赞美几句，可溢美之词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他的叹息声。

    “要是我姐，都可以给你来一首《最炫民族风》。”

    我手伸至额头，才发现额前已经没有陪伴我几年的碎发，转而摸摸鼻尖，“你很崇拜你姐。”

    “那当然。我姐身边只有两种人，崇拜她的和欣赏她的。”

    “哦，没有嫉妒吗？”我开玩笑的说，在我潜意识里，弟弟崇拜姐姐本就是常理。

    张子睿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摆动。“你会嫉妒哪个国家的领导人出国访问吗？”

    “我摇头。”

    “总理会嫉妒。”

    我对他竖起大拇指，笑着说：“人生的路归纳起来无非两条，一条用来实践，就是正在走的这条；一条用来遗憾，没事想想就好。”

    “这么说我姐的事你不会干预了？”

    我看着眼前趴在桌子上，满脸兴奋的小男生，抿嘴笑着说，“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