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问仙

第八章 脱胎换骨

    “好小子,你竟然还能醒过来?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当顾佑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肥胖的张管事,他看上去又惊又怒。

    但此时,他的情绪还没有从仙子辞别的失落中转出来,口里还是喃喃念着“仙子……我的仙子……”。

    张管事听到不知所云的“仙子”从顾佑嘴里冒出,更加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什么仙子啊,我看你真是摔糊涂了。”随即一巴掌狠狠向顾佑脸上甩去,当手收回来时才发现不对,顾佑的脸竟变得如此发烫。

    他再向床上的顾佑看去,只见顾佑面色赤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喉中更是嘶嘶喘气,眼看是要有性命危险。

    张管事并不知道顾佑的过往,只晓得眼前这后生先是摔到地上昏迷不醒,刚一醒来又开始发高烧说胡话,眼见是全无用处了。

    他自忖这样一个扫地的小工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并无必要为他寻医问药,只需让他自生自灭便好。想到如此,张管事遂叫来两个役工,让他们把顾佑用竹席卷起来扔到野地去。

    高烧中的顾佑意识仍然清醒,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人抬着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又被扔到地上。在被扔到野地后,顾佑的身体状况也一点没见好,他只觉得全身如火炭一样炽热,灼烧感遍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每一寸肌肤筋骨,甚至仿佛要把竹席也给点燃。

    此时顾佑完全无力动弹,六感已基本模糊,呼吸也十分困难,全身上下只有心脏还在猛烈地搏动着。

    顾佑感觉自己心脏的“咚咚”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同时全身的血脉也似乎都在随之膨胀充血,一直到最末梢的血管。随着心脏如钟鸣般的一声声巨响,似血非血似汗非汗的液体也开始从自己毛孔中流出。

    随着液体从身上排出,火炭般的感觉逐渐褪去,心脏的搏动也不那么厉害了,原本脱力的四肢也逐渐恢复了力气,如受酷刑一般的顾佑稍感窃喜。然而很快他就发觉,事情并不如此简单。

    在顾佑刚摆脱高烧后没多久,一阵雷劈电打般的感觉就从身后尾闾处传来,震得顾佑全身发颤,甚至牙根都撞到了一起。

    此时顾佑虽然身子困在草席里看不清周围环境,但也能猜出此时绝非雷雨天气。在他尚未想明白为何自己会身受雷击时,接二连三的雷击感再度从同样的地方传来,顾佑不住挣扎,但他的四肢已经开始无意识抽搐了。

    在越发猛烈的雷劈之下,顾佑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开始失禁了。虽然他此前并没有喝多少水,但是他仍然感觉一股股略带暖意的小便不停流出,有的甚至从裤管流出趟到脚踝。不过当便意彻底消失后,他也不再遭受雷击了。

    经历了高烧、雷劈两轮折磨的顾佑可以说心有余悸,但完全不同的折磨又接踵而来,一阵阵绞痛感从顾佑小腹里传出,这种感觉越发剧烈,仿佛逼得他要把胃肠都从口中掏出似的,为了缓解剧痛他甚至需要不时屏住呼吸。

    在胃肠的剧痛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晕眩和恶心,顾佑感觉到火烧火燎的感觉从他的食道传出,并开始不住作呕,即使已经无物可吐后,剧烈的干呕仍然持续了半晌。

    连续经历三种全然不同的折磨之后,顾佑也近乎绝望,他躺在草席里,无谓地等待着更为可怕的事情来临。

    但在一动不动等了将近一刻后,他身上都没有什么新的折磨发生,身体的不适感也消失了。自忖不会再遭遇更坏事情的顾佑奋力一挣,束缚他的草席顿时四分五裂。

    顾佑从草席中挣扎出来,此时他全身极为狼狈,全身的衣服由浅青色被染成了暗褐色,一阵阵骚味从下身传来,小半张脸上都是自己呕出的污物。

    顾佑急忙跑到最近的一条小溪,掬水洗掉脸上污物,但已经被浸得变色的衣物他就无能为力了。

    洗脸之后的顾佑才注意到天色已近黄昏,但周围环境他也全然陌生,一时不知如何返回,直到他注意到东南方向有几缕炊烟冒出,知道这里当有弟子居住,便加速向炊烟方向奔去。

    当顾佑全力飞奔时,他才发觉经过了此前几番煎熬,自己的身体也发生了可以说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现在变得如同一只鹤一样轻盈,只需稍微加速就能跑得比常人快出二三倍,脚一蹬地足可以一跃七八尺高。如果有有外人看见奔跑的顾佑,或许会感觉他简直是在一跳一跳前进。

    对自己身体变化极为惊奇的顾佑冷不丁纵身一跃,本就很高的他头顶几乎和路边树梢齐平,他只是凭着本能就能在空中连着空翻三四圈,稳稳落地。

    顾佑不敢想象自己筋骨也变得如此柔韧,惊喜之余他索性不再跑步,而是一路翻着筋斗在路上前进。虽然这比走路或跑步慢一些,也要费力不少,但顾佑觉得只有这样赶路才是最刺激的方式,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翻出二三里路来。

    头下脚上的顾佑望见房屋出现在不远的地方,于是停止了翻筋斗,起身向眼前房屋慢慢走去。他揉搓着因翻筋斗略略发肿的双手,无意间感觉自己指尖出现了奇怪的麻痒感,随即一道青绿色的气流便从左手食指的指尖射出。

    顾佑对奇异气流大为惊讶,为了避免伤及自己,他把左手朝下指向地面,青绿色气流与地面相撞之处顿时尘土飞扬,弹指之间一个不小的坑竟被他施放的气流生生冲出。

    见自己放出的气流竟有如此威力,顾佑也想方设法要停止继续施放奇特气流。冥冥中他感觉气流源头其实并不在手上或者臂上,而是沿着手臂经脉一路延伸,直到下腹丹田之中。

    想到此,顾佑尝试凝神屏气,小腹微收,丹田便不再有气流出之感,指尖的青绿气流也逐渐弱了下来,直至消失。

    整个过程中,顾佑都可以非常明显感觉到这股神秘的“气”在自己体内运转,便想试一试对“气”的掌控感。

    他眼盯指尖、心想丹田,很快就感受到“气”徐徐顺经脉流出,再度从指尖释放出来,直冲天空。紧接着顾佑又尝试反过来一点点把“气”收回,指尖果然又不再有青绿色气流流出,这一系列奇特的变化让顾佑大喜过望。

    顾佑盯着刚释放奇异“气”的左手,沉浸在获得操控“气”能力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注意一个灵宝派的青年弟子已从顾佑看到的房屋中走出,并目睹了顾佑操控真气的全过程。

    见身着粗布短衣、全身极为肮脏的顾佑竟能施展如此仙法,这个青年弟子大为惊异,连忙向顾佑询问来龙去脉。

    “在下顾佑,今年十六,不过一介役工。”顾佑双手拱于胸前,向眼前的青年弟子鞠躬行礼,望见真正的灵宝派弟子,他还是隐隐感到自卑。

    “在下灵宝派巽宫弟子习凿齿,痴长三岁。”青年弟子向顾佑拱手行礼,继王羲之之后,顾佑还是头一次听到真正灵宝派门人的名号。

    顾佑不敢造次,把自己从首次遇到王羲之、被王羲之带入灵宝派、从大殿上摔落经历奇特梦境直到遭受折磨并获得奇异能力的经历如实告诉了习凿齿。

    “我们这样的普通弟子,虽能施放真气,但也几乎全是五行混合的白色,像掌门王真人这样的高人据说能把五行真气分开,变成五种颜色。像你这样精纯的木系真气属实太少见了。而且看你操纵真气的能力,肯定已经越过凝气境而进入炼精化气之境了。”

    习凿齿听顾佑所讲,还是不敢相信顾佑竟是世间罕有的单一真气之人。

    “也许我把身上火、木、土、水系的杂质给排出去了?”顾佑反问习凿齿。

    “这我也无法解释清楚,不如问我师父去。”习凿齿回答道。

    “刚才说到炼精化气,达到这一层次可称‘玉清’,是道家三大境界的第一层。”习凿齿有接着补充道。

    “在下得马上找到管我的管事,是他把我扔到野地去的。”顾佑在解释完自己经历后向习凿齿道别,随即向人烟更密集的地方赶去。

    “好的,保重。”习凿齿笑道,随即也去找自己的师父了。

    在把顾佑装在席子里扔掉后,张管事可以说完全忘了世上还有顾佑这号人,所以当那个瘦高身影在初更刚过时分重新出现在他视线当中时,他已经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我在梦里变得和仙人一样了,能随心所欲、御剑飞行,还遇到一个绝色仙子,她给了我一枚仙果,我吃了下来,醒了后我先是感觉全身发烫,后是感觉全身如同雷劈,再后又感觉胃里痛如刀绞,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顾佑向目瞪口呆的张管事解释来龙去脉。

    “竟有这等事情?”顾佑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张管事想象范围。

    在张管事不知道对顾佑说什么好的时候,另一位看着也是管事模样的男子突然走来,对张管事说:“负责勤杂事务的长老找你,请立刻前往。”

    “你回房间暂歇,等我回来的。”看到有同僚找自己,张管事也只好随他一同前往,吩咐顾佑去休息。

    顾佑返回了自己的住处,在榻上一直等到夜近三更才看到张管事急匆匆回来,并对他流露出难得的和颜悦色。

    “明天就是太始仙会了,虽然你原则上并非弟子,但掌门特许你以外门弟子名义参与仙会上的比试。”

    “王真人说我要经历九次从死亡边缘走过来的磨炼才能成仙,这大概就是第二次了吧?”躺在床上的顾佑心绪复杂。

    一方面,自己在短短一个多月中就经历了两次生死边缘的险境,虽然每次都可谓命悬一线,但也让自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以至于能得到参加太始仙会的资格,想想还是相当兴奋。

    另一方面,想到自己今后还要经历七次不知何时降临在头上的险境,又不知道该怎样度过这些能几乎置自己于死地的危机,恐惧还是让他一阵阵脊背发凉。

    随着倦意袭来,他原本的复杂心情竟也慢慢淡了。最终一头睡去,甚至连梦都不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