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芸恢复了神智，她睁开眼只见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周围事物，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她试着移动身体，发现自己被坚固且有弹性的绳索紧紧束缚，双臂压在背后无法动弹，且被吊在空中，此外她的嘴也被勒上，说不出话来，好在身上的衣服倒没被动。

    她记得自己昏迷前倒入了母后怀里，这么算来，囚禁自己的多半该是母后，而非魔人那边的人，这让她稍觉宽慰。

    司马芸清楚，母后绝不会允许她被魔人掳走，之前魔人围攻皇宫的事迹已经让宫中上下都震惊了。母后为了她自身的安全，也只能暂且把她藏到魔人找不到的地方了。

    在全身被紧绑、目不能视物的情况下，司马芸也想过运转体内真气。但稍一尝试，她就发现从丹田流出的真气仍只如涓滴，对经脉只是聊胜于无。

    她用被勒住的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眼下她已经没有可能从囚笼中逃出，只能接受被绑缚悬吊、修为枯竭的现实。如今在一片晦暗的前方，她几乎找不到希望所在。

    也是不知不觉间，原本形象已模糊的顾佑，在她脑海中竟重新越发清晰了。想到他，她的脑海中才重新泛出一丝微弱的光明。

    过往一个月，相比他对她的一片痴心，朝思暮想；她对他的态度就平常许多。

    虽然仙会以来的几次经历，使她对他越发有了新的认识，甚至好感也由朦胧而清晰，但远没到那么不可或缺的程度。

    是的，顾佑救了她一命，这之后她反过来用整整七天帮他重获新生。这些经历让他成为她的知己朋友确实不难。但如果让她真心折服，以至于爱上他，便似乎还缺了一点什么。

    原本在她眼中，顾佑天资虽有，较同龄其他“才子”也不算拔萃。虽在仙会上大放异彩，又得到掌门破格赏识，但和自己仍没法比。

    过往以各种由头向她示好的灵宝派弟子也不是一个两个了，靠着所谓“救命之恩”，顾佑难道就能成为这个例外吗？

    但现在，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被看轻的后生了。

    他留给她的第一印象，是拿着银松剑比拼真气的形象。虽然这稚拙得近乎可笑的攻势被自己轻松化解，但如今再回想起，却不禁感受到些许“初生牛犊”的气势。

    再往后，浮现出来的则是那个顽强爬起的身影。他虽然力量悬殊，却始终不放弃任何一丝战斗下去的努力，这和头三轮早早认输的对手形成鲜明对比。

    固然此前谢道韫等人认输也有礼让公主的因素，但如今的司马芸觉得，像顾佑那样，哪怕只剩一丝血也要战斗下去的做法，才是比礼让更大的尊重。

    接着想到的，就是顾佑仗剑凌空升起的场景了。她忘不了当时满座惊叹的情形，也不得不承认，自这一刻后，她已经开始对他多少动心了。

    场景又一闪，变成她最终击败顾佑时候的景象。她成为了擂台上的胜利者，但当原本高冷的她下意识喊出“认输吧”的时候，或许顾佑已经成为了心理上的胜利者。

    “认输吧！”尽管口不能言，司马芸在心中仍是一再默念那句话。可无论怎么念，她都找不到当初那种高冷，反而透着一股娇媚。

    她甚至还想起了顾佑探访闺房的情景，那时她正熟睡，所有的事情都是第二天侍女告诉她的。

    当时，她不免觉得顾佑随意翻入室内太过唐突，但世易时移，如今她反倒有些佩服顾佑的毅力了。

    再之后便是那些更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了，由于太过熟悉，她回想反而感觉不到太大的波澜。

    也就在她忙着回想自己同顾佑种种往事的时候，随着“嘎——”一声，她眼前重新闪现了一片亮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等她缓过来时，便看到一个着黄衣的女人站在门前，正是王皇后。

    确信自己是被母后藏起来，而非被魔人掳走后，司马芸心头才稍稍轻松一些。

    “芸儿放心，到这里的路只有哀家清楚，魔人不会找得到的。”王皇后微微笑道。

    司马芸嘴被勒着，只能呜呜咽咽连连点头。

    王皇后走上前来，轻轻抚摸司马芸的脸颊，但看上去并没有解除司马芸束缚的打算。

    “现在从皇上往下，所有人都相信你卧病不起，正在静养，不能见外人，所以你还得在这里待上些时日。”

    司马芸还是有些担心，从在金陵第一次遇到魔人起，他们便几乎是公开指名道姓要见自己，而自己此前对这些人还一无所知。王皇后编的理由能否瞒过凶恶的魔人，还是个未知数。

    接下来，司马芸似乎又想到些什么，把目光投向小腹，随即转向母后。

    王皇后知道女儿想法，向她解释道：“你也是修道之人了，每日一饮水，每三日一进食便可维持生存。哀家会为你定期送水送餐的。”

    随即，王皇后为司马芸解开嘴，把青瓷水壶送到她唇边。司马芸已觉干渴，但仍保持着公主的体面，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水。

    喝完水后，王皇后跟司马芸开始谈心。

    “你是不是还挂记着那个被救治的年轻人呢？”

    “也许是吧……”好不容易通气的司马芸也只是嗫嚅。

    “不用对哀家见外，看得出来，你很想他。”王皇后直接说。

    “妾身早就看出来了，他对妾身是真的爱慕。”司马芸对母后倾诉道。

    “但妾身也在想，以往爱慕妾身的灵宝派门人同样不少，他比起这些人真有什么卓异之处，能让妾身动心吗？”

    “你想想，又有谁能救你一命？又有谁能一再对得起掌门的提拔赏识？”王皇后耐心向女儿解释。

    “有这样一个人，能为了你不惜献出生命，你又有什么资本觉得他配不上你呢？”

    “不要有什么顾虑，大胆地爱上他吧！”

    听了王皇后这些话，司马芸仍只是半懂未懂，在她心中，同顾佑仍是隔着最后一道窗户纸。

    王皇后离开了，而司马芸的嘴也被重新勒上。看着母后的背影消失，四处再度变为黑暗，司马芸感觉相当失落。

    一个月前，他是卑微役工，她是天之骄女。一个月后，他想必早已拜师学道，可她却一转为阶下囚，两人境遇不知不觉竟直接逆转。

    司马芸想及此，不禁在心中连连自嘲。

    也是同时，司马芸感到心中的坚冰在迅速融化，她再没有看不起上顾佑的理由了。

    “顾佑，我爱你——”口不能言的司马芸在内心默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