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蟾宫

第二章 灵幽谷

    只见那画面上一块嶙峋巨石,旁边斜立着一只怪鸟儿,那鸟儿的眼睛里黑眼球着墨甚少,留有大片鱼白,桀骜不驯地翻着白眼儿直勾勾瞪着画外之人。

    这月儿跟随谷主多年,谷主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月儿无不心领神会。这只鸟儿的眼神太像谷主了!月儿刚才一低头看到画中鸟儿眼睛的时候,就知道出事了……

    谷主不便声张,用此画授意给月儿:屋外有人!今日所行之事已然被人发现了!

    月儿紧张得心头乱跳。谷主轻轻在月儿后背拍了一下,微微一笑:“月儿,你下去吧。我也乏了。”“是。”月儿答应了一声,故作镇静地慢慢退下,反手关上了谷主的竹门。

    南湖倒吊着看那屋内二人烛影中赏画甚是模糊,只是听二人对话听得真切,心里是一阵阵吃惊却又将信将疑,眼见月儿出得屋去,越过竹林向前一拐便不见了。再看屋内那谷主已然侧卧睡榻,阖目养神。

    南湖不由内心暗自揣摩:少庄主被带去地宫,这地宫在何处呀?又怪自己刚才只顾听屋内人对话,没能跟随押送少庄主的几个奴婢去一探地宫的位置。唉,只有趁着夜色偷偷摸查了,此次若能将少庄主救出,春秋山庄的疑团或许也就能解开了。

    南湖想到这里,一个鹞子翻身从屋顶轻落地上,俯身向竹屋后边而去。

    穿过竹屋后边的郁郁竹林,又是一排石洞,南湖四望无人依旧从中间石洞进入,这石洞却比前边那石洞深邃,走了片刻竟然看不到出口,刚进洞口依稀尚有昏暗月光微照,眼下却是黑魆魆一片。

    南湖放慢脚步不敢大意,缓慢行了一盏茶功夫,模糊可见洞口出处微光,心头略安,轻点脚尖向微光处飞奔。

    及至洞口,倏地一脚踏空,整个人瞬间下沉,“不好!”南湖心知踩了机关,遂奋力提气隔空翻转,只听耳边一女子声音:“贼人真是大胆!竟然一路跟踪我们,若非谷主明察,险些让你误了……”后边余音未了,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直向南湖砸来。

    南湖躲闪不及只得双臂用力擎那巨石,却感觉那巨石重量随着下降一点点增加,一落一逼,慢慢压沉下来。

    刚才那貌似月儿声音的女子又向左右跟随言道:“我们此次行踪断不可让外人知道,不然谷主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就让这贼子在此天玄洞里自生自灭吧!”

    南湖自知一时大意,着急想分辩几句却是体力不支开不了口,双臂渐渐承受不住,汗如雨下。此时只听几个女子齐声运力大喊一声:“嗨!”那巨石轰然拍打下来,一声闷响,南湖飞速下沉跌落,失去了知觉。

    林中竹屋睡榻上,谷主侧卧沉思。枕边几页书稿散落着,谷主拿起其中一页,上边写有一首小词:十六字令。

    谷主隔过开篇一个“秋”字幽幽念道:“怅望西风缘未酬,飞弦断,曲尽意难休!”一边念一边双眼含泪自言自语:“棉郎,你为何如此对我?为何如此对我啊……”

    哀怨之气忽然一转,愤愤然咬牙切齿道:“都怪那如意,夺我所爱,害我一生孤独,今世定让你尝尽天下痛事!”说到恨处,两手把那诗稿撕个粉碎,揉成粉末,撒向空中。

    正当忿忿不平之时,听得屋外月儿禀报:“谷主,那贼子已被我等打入天玄洞,洞口封死!”

    “嗯,入了天玄洞就不足为虑了,随他去吧!”谷主冷冷言道,接着又哼哼冷笑两声:“地宫把守仔细着点,这次再出一点差错,绝不轻饶!”

    “是,谷主,月儿明白!”月儿诚惶诚恐答道,“谷主,月儿告退!”

    谷主斜眼瞥了一下竹门,听得月儿脚步声渐渐走远,想到那地宫中的少庄主,眉头微皱,计上心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邪笑一闪而过,随之而来一阵狂笑:“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话说南湖跌落洞底,一时在巨石强力冲击之下晕了过去,醒来时已不知什么时辰,四周一片黑暗,所幸自小练就轻功,跌落时本能提气运气,并无大碍,只是不知身处何境,暗自懊悔:这灵幽谷不是寻常之地,想救出少庄主仅凭一己之力谈何容易!

    想到此,便用手摸索着四周,先是摸到身体附近的地上散落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再往前七八步的样子摸到了石壁,石壁上下冰凉潮湿让人不寒而栗。

    南湖退回去寻到一片干燥地方先行打坐,困意袭来,连日奔波的劳累加上被巨石压摔的体耗,南湖竟一梦香甜。

    “滴答,滴答……”清脆的滴水声仿佛敲在南湖的头上。

    南湖睁开眼来,石壁上一道狭长光亮将洞内照的一清二楚,南湖举目打量周围,发现亮光是从两道料峭的石壁上方交汇处穿过来的,显然此时已是白昼。

    “滴答,滴答……”南湖循声望去,石壁接近地面处有一浅浅的小洞,洞内伸出一块柱形石头,柱头一滴一滴正在出水,刚巧落在下方石盆内,南湖正是口渴难耐,不由分说掬水而饮喝了个痛快,顿觉神清气爽。

    怎么出去呢?南湖心想:我跌落下来是中了机关,这个洞,若还有机关尚可出去,若没有,我命休矣!想到此,好不心甘:“寻找师妹几年,如今好不容易知其所在,我岂能白白在此耽误!”

    南湖遂聚精会神开始在洞内找寻生机,石头,石头,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头,洞内除了石头好像别无他物。南湖叹了口气,随手拿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片,摩挲间忽然感觉上边有刻痕,仔细分辨却是一行字迹:纵逢星愿几明昏。

    南湖不解其意,遂继续在石块中寻找,果然又找到几块带有刻字的。南湖没有一点头绪,只得在散乱的石块中反复查看,除了这几块竟再没有发现一块带有刻字的。颓丧之余拿起一块石头向石壁掷去,“当”的一声清脆之音环绕洞内,接着便又是一片沉寂。

    寻找生机毫无进展,南湖索性躺下来睡觉,管他什么时辰,只愿能做个好梦,在梦中和幽师妹重回小时候,一起练武一起玩耍,如果美梦成真,就算此时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如果只是一场梦,那就永远都不要醒来吧……

    南湖念着幽师妹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当,当”两声,像是敲打石壁的声音。

    南湖一骨碌坐起来,仔细聆听,少顷面前石壁上又传来当当两声,南湖走近也拿起一块石头敲了一下石壁,石壁另一边也回敲了一下,南湖试探着敲了三下,那边也敲了三下。

    这下南湖认定石壁另一边确实有人,并且和自己一样在试探对方。他会是谁呢?

    南湖少时跟随父亲学过御音术,此时何不问问对方是谁?是敌是友呢?想到此南湖就地而坐,双手隔空环抱运气,屏息将气运至手掌,抬起掌心吸起一块小石头,小石头在距掌心一尺左右的地方悬空着,随着手掌的前推后移而动。

    南湖稍微加力,气出丹田,小石头飞向石壁,当当敲了四下,声音穿过石壁在另一侧的回声中发出南湖的声音:

    “你是何人?”

    少顷石壁传来对方当当的回击声,一共六下,南湖仔细分辨,依稀有“庄主”二字,莫非他是少庄主?声音听不真切,便知对方内力微弱不足以御音,这可如何是好呢?

    “有了!”南湖遂依照刚才之术再次传话过去:我问你答,回答是者敲一下,回答非者敲两下。

    稍等继而发问:“你可是春秋庄少庄主?”问后静等回声,听得耳畔当的一声敲击声,南湖心想果然是少庄主,难道地宫竟然和此洞一壁之隔?

    又恐有诈,继续御音问道:“你可知家中变故?”当当两声,“你可知现在何处?”当当两声,“你可知我是何人?”当当两声。

    这不是一问三不知嘛,南湖没辙儿,想那少庄主年纪轻轻从小定是娇生惯养,父母双亡却毫不知晓,被囚于此甚是可怜,只得传音安慰他:“你莫着急!我想办法救你出去。”当的一声。

    忽想起少庄主路上被下迷药一事传音道:“你现在神志可清晰?”当的一声,“可有食物?”当的一声,“可有危险?”当当两声。

    还好还好,南湖松了口气,看来这谷主留着少庄主定有用处,暂时不会伤他性命,自己眼下要赶紧逃脱出去,再思营救!

    如何出去呢?南湖在洞内踱来踱去,眼睛顺着石壁、地面不停搜索,哧溜——,南湖一脚滑出差点摔倒,回身一看却是地上一块被青苔覆盖的镶嵌在地里的石板,石面上蹭开的青苔下隐约像是有字迹,南湖蹲下将青苔抹开,又是一行诗句:聊聊清梦烟波帐。

    “这是要让我排词呀!要是幽师妹在就好了,师妹自幼酷爱唱词,别说这么几句,就是再多些句子,师妹也定能排出一首诗词佳作!”

    想来想去,地面石板上的那句应该是首句吧,顺着意思南湖将刻有字迹的石块反复排序,终究排出一段自己尚且满意的词句,不禁念道:

    聊聊清梦烟波帐。

    揽月夜、春情微漾。

    纵逢星愿几明昏,难效这、江湖两忘。

    哎!南湖欣喜地朗声念了好几遍,心想应该就是如此,前边三句写得还挺美的,可到了后边却怎么让人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唉,世事无常,南湖虽不知此词句何人所作,却仿佛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幽师妹……纵逢星愿几明昏,我是怎么也不能忘了你呀!只是今日被困于此,何时才能再见一面啊!”

    想到此南湖眼中湿润,望着地上的一排石块,叹了口气,随手将刻有后三句的石块拿起来,重启一行放在了前三句石块的下边,这样看着倒像是一首词的下阙。

    南湖看着看着,忽然发现这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块随着地面上刻有首句的石板这么一排下来,竟然完整的组合出一个箭头,箭头所指之处正是滴水浅洞旁边的一块青石!

    南湖急忙走上前去细细审视,这块青石几乎看不出边界,完好地融在石壁之内,不仔细看还以为就是整个石壁,难道这是个暗门?

    南湖用手推了推,感觉不出异样,想必需要神力方可打开。

    南湖定了定神,扎稳马步,暗运内力,双掌由下而上来至胸前,闷哼一声,翻转手掌使出洪荒之力向青石推去,只听嘶嘶的石头摩擦之声,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流连裹着南湖和青石一并飞了出去。

    刹那间强烈的光线闪过,南湖睁不开眼睛,身不由己地被甩到半空,感觉身体将要降落的时候,南湖的脚碰到了好像树枝一样的东西,随手攀附落在枝丫之上。

    南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却是另一片天地:高山流水碧树红花,仿佛世外桃源般的神仙所在。

    明亮的世界再不像洞中一样昏暗,山间的风吹过面颊,南湖打了个激灵,回神找寻刚才被青石带出的出口,却是毫无踪迹再寻不见!仿佛自己所落之洞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此地机关隐蔽不可久留,少庄主所在地宫的位置尚不明确,自己孤身一人断不可贸然行事,不如及时回去与众侠士共谋营救之计,想到此,南湖转身顺着山路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