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涌上心头，我又回到了最初的房间。

    我默默地低着头想着，血液集中到了头部，我涨红了脸，眼睛也有些湿润。

    不知道我那天中午睡着以后，玎玎是不是又选择了哪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管如何，这一次我希望自己能够多一点耐心，死亡后可以重生似乎让我把死亡看的更淡了。或许现实生活之中死亡也可以重生，只是死亡之人失去了告诉我们这个秘密的联络方式，而活着的人由于惧怕死亡而逃避着谈论这个禁忌话题，于是，生和死全然代表着一种对立——完满的欢愉和悲观的虚无，或许，两者本来就没有界限，只是我们人为的设置了界限。

    门开了，我快速地跑了出来。这次的步伐倒是轻盈了很多。

    我甚至注意到房间自动门上，在大门和门槛接触的位置上，有一圈棉花糖质感的橡胶圈可以缓冲开关门产生的震动和声响，没想到这群掌握生死关键的杀手，还有着这样的“用户思维”。

    好吧，这一次，我再次看到了玎玎，二话不说我直接上前拥抱住了她，然后蹭着她圆圆的小脸望向她的眼睛，不知道她在我这双友善的眼睛里可以看到什么，至少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友善的我。

    我又回来了，玎玎今天十点才起床？

    我打开手机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不可思议。我的玎玎小宝贝可以赖床了？而令我感到更加不可思议的，她竟然已经成为了猫协的成员，而且在这里的时间竟然已经来年的夏天。

    门外的树叶现在是丰盛的浓重的绿色，和上一次与玎玎相遇时的色调完全不同。

    昨天看起来是下过雨，让这绿色更披了一层青翠，甚至在阳光打下来时还能够反射到对面女生宿舍的阳台玻璃上，留下一片薄荷糖颜色的反光。

    这里的时间怎么继续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上一次当猫的时候的玎玎没有自杀，而这半年的时间只是我经历了死亡轮回重新回到她身上前，她继续生活所度过的时间吗？

    玎玎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军绿色的工装裤一蹬，配上一双马丁靴，这一副装扮真的和我上上次给她画的那个妆还挺搭配的。

    玎玎看向了化妆盒，我好奇地想着“这次让我看看你的化妆技术进步没有？”

    只见玎玎直接一拍化妆盒，拿起了上次的那条红棕色的口红，自信熟练地在嘴唇上厚厚的涂了一层，“这真是得到了我的真传啊！”我暗自得意着。

    这个世界里好像没有静平。

    我在玎玎的生活里似乎找不到静平，今天的玎玎上午先去组织的猫协摄影，下午走过图书馆后的那条街去自习，在这些熟悉的地方，都没有静平。

    静平的失约，又让我对这个世界是否在我上次以猫的身份死去后继续运转，产生了质疑。静平用温热的掌心揉搓我额头的触感还存留在额头，她真真实实的存在过。如果说玎玎还活的好好的，还沿着时间线继续生活着，那么静平又去了哪里？

    我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是不知道世界运转的规则，而那种对掌握规则的病态痴迷让我心烦意乱；还是因为一个熟悉的朋友，突然以一种没有打过招呼和做过心理建设就突然消失的方式，从生命中抹去了全部的痕迹，这比死亡本身还令人胆战心惊。

    这也是我第一次在玎玎身上度过超过一天的时间。

    我甚至感觉和玎玎有些陌生和距离感，她似乎不是之前我看到的那个外表有些怯生生又不敢表达自己想法的大学新生。

    晚上十点钟了，从学校全家买了一个饭团和一个娃哈哈的玎玎，正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路边静静地站着一个男生，在不断朝着我们的方向张望着，看到玎玎的瞬间，他高高地举起手臂挥舞着，两个深深的酒窝在桔黄色的灯光下盛满了星光。

    我感受到了玎玎心里涌起的快乐和幸福，就像是不会喝酒的人浅尝了一口葡萄酒的微醺。

    玎玎怕是谈恋爱了吧？

    我审视着面前的这个男生，像是为心爱的女儿挑选如意郎君的严苛父亲。

    一米七五的样子，长相上倒没有什么硬伤，但是也没有什么出奇帅气的地方，所有的五官排布在一起，如果让我形容，那就是“舒服”这个词吧，舒服的一转眼就忘记他长什么样子，只能一遍一遍地再去确认。嘴巴下方还有着一小撮胡子，让他的笑容变得立体了些，颇有一丢丢文学巨匠形象照的气质，加上嘴两边的小酒窝，这笑容显得更加的丰富有层次了，像是其貌不扬但能够窥探人物内心的小说家。但这绝不是浪漫作家或诗人在小说里面勾画的男主角的样子，小说里男主角不是有着清冷的面容就是有着热情阳光的气质，不用说能吸引到女主，就是单单让读者隔着屏幕和纸张就能够花痴起来。而玎玎给自己选择的男主角，更像是故事里站在外围担任群演的甲乙丙丁，或者是单独走副本剧情线的男三号。

    “今天怎么没来看我的排练呀？”男生问到。

    “今天有个DDL要赶，所以没去呢。”玎玎回应道。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个男生好像是之前我在学生活动中心看到的那个饰演法官的小胖子，没想到瘦下来之后，那种有些油腻的角色感也随着体重下降一起消解了。

    想到这儿，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好像也没有再出现过，这个诡谲的世界。

    男生含情脉脉地看着玎玎，又不好意思凑得太近，只能远远地含情脉脉地看着，像是喜欢某一样玩具但是担心离得太近会禁受不住诱惑的小男孩，知道妈妈是断然不会给自己买的，而表现出来一番挣扎的自我克制的样子。

    “你吃饭了吗？”男孩发来官方问候。

    “吃了呢，我就算再忙也不会忘记吃饭。”

    “那就好哈。”空气里面氤氲着一些难以辨别颜色的因子，模糊成一团，可能只有他们这些处在暧昧中的人才识别得了这些摩斯密码，或者才愿意硬着头皮识别这些摩斯密码。但是又要装作拘谨谨慎的样子，免得让对方感觉自己太过热情而被吓跑。

    “没关系的玎玎，你想来就来，不想来也没有关系的，你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好。”这个小胖子回复的还挺暖的。

    “知彰，你想不想一起散散步？”玎玎主动邀请到。

    这个小胖子原来叫知彰啊，人如其名，看起来就心宽体胖的，当然瘦下来还多了一分清爽。

    “好呀，我没问题的。我正好很好奇想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知彰好奇又大方的问到。

    “知彰，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对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很模糊，我没喜欢过男生，如果追星不算的话。但是我知道的是，我特别想成为像你这样的男生。”

    知彰有些惊讶地看着玎玎，估计也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女生羡慕。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难活在当下，总是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未来找不到好的工作之类的，还担心谈恋爱影响学习。不过这半年来我真的变化的还挺多的，半年以前我有开始加入猫协，然后认识了很多和我一样喜欢猫的同学朋友，感觉就好多了，至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轻松一些。我羡慕你的地方，就在于你好像很自得其乐，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就，很松弛，很潇洒。”

    玎玎的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目光，知彰从这个目光里读出来了一点点的难过。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能成为你羡慕的人。不过，你真的没有喜欢过一个男生吗？”知彰问到。

    “什么是喜欢呢？我不知道，我会喜欢别人，有男生也有女生，身上有闪光点的人我都喜欢。”玎玎回答道。

    “不一样的，真正的喜欢是你想和这个人时时刻刻抱在一起，贴贴在一起，待在一起，一起规划未来。”知彰笃定的说。

    “对于我而言，我希望就找一个人，他能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让我知道他在那里就好。”玎玎的一颗泪从眼角滑落。

    根据我过去几次轮回对玎玎的了解，她应该是理解知彰所说的那种喜欢的，她也希望得到这种喜欢，但是就像是不期待天上掉馅饼一样，正因为这种喜欢太珍贵也太渴望了，玎玎不敢对它给予太多的希望，怕满怀期望的来而失败落空着走。

    “你哭了？”知彰突然很惊讶的看着玎玎，“你是说，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我所说的这种喜欢吗？”他的眼里都是疑惑。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精力去喜欢别人，当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喜欢的时候，怎么可能去喜欢别人呢？”玎玎小声地说着。

    只有我知道，这句话对于玎玎来说意味着多少沉重，多少次想要放松自己却被头上的紧箍勒的透不过气，多少次看到了优秀的人只会反观反思自己差劲配不上，多少次曾默默地看着教学楼最高的平台想着‘如果能从这里跳下去会如何’，多少次想起母亲温暖的臂弯和渗透着爱意的眼神而在最后一刻选择坚定地走下去。

    对于玎玎来说，喜欢一个人是奢侈。

    “不过你哭起来，竟然挺好看的。”知彰笑起来了，他竟然唱起了歌，然后轻轻地抬起手指，碰了碰玎玎的脸。

    看到玎玎没有拒绝，知彰用手指擦拭了玎玎脸上滚落的泪水，那车水马龙的霓虹凝聚在了泪珠里。

    他竟然笑了？他不应该安慰玎玎吗？我有些疑惑着，如果我是一个喜欢玎玎的男孩，那么我看到喜欢的女孩子在哭泣，肯定会不知所措然后小心翼翼地安慰。

    “我特别喜欢哭，这对我来说是很正常的，你不用担心。”越来越多的泪水从玎玎的脸上流下来。

    知彰只是看着，他似乎真的心安理得地认为哭是一件正确的事情，是一件不需要他给予太多安慰的事情，不知道是玎玎的话让他安了心，还是确实很少有事情能够让他真的很担心。

    就这样，玎玎和知彰一起走着，围绕着宿舍楼和操场绕着圈，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话都在说，那浓重的夜色、那斑驳的墙壁、那昏黄的灯光都在说也都在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回来我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改变玎玎了，或者是在玎玎崩溃难受的时候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

    今天晚上的玎玎很难受，但是不一样的是，她的难受并没有让我感到过多的担忧，因为她似乎找到了和自己的联结，她能够觉察和表达自己的感受，虽然她刚刚说“不喜欢自己“，但是能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那么的接纳自己，或许就是她进一步“喜欢自己”的表现。

    而知彰，看到他面对玎玎哭泣时候的表现，我不知道为什么的，会觉得，他，是玎玎的解药。

    今天是我本次在玎玎身体里半年的纪念日。

    在这六个月的时间里，玎玎已经和知彰在一起了，和大部分欲扬先抑或欲抑先扬的青春小说不同，他们在一起的过程很顺滑也没有太多波折，更没有第三者或者父母在其中的阻挠。

    就像是春天之后自然迎来夏天，茂盛过后必然迎来折服，鸟儿南迁后依然会回来，孩子暂时还不会说话但明年就会遣词造句，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我能够感觉到，玎玎体内的情绪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好像每一次，当她的情绪想要往深渊滑落时，都有个幽默的知彰伴在她左右，模仿几句张学友的唱腔，来上几句英文歌的翻唱，或者几句油腔滑调的黄色笑话，伸出手臂告诉她——嘿，那个深渊并不是真实的，你还有别的选择，看吧，到我这里来。

    随着玎玎情绪的变好，我已经越来越习惯于在这个身体中的旅程了。

    只是我作为玎玎的一部分，没有独立的大脑可以放置我的思想，而作为寄宿者我也无法霸占玎玎的思想，我也越来越对自己的存在感到质疑，似乎失去了“玎玎”的拯救者的身份，我也找不到自己的意义和价值了。

    初夏的校园，有一大片的向日葵争相开放，往年也会吸引着大批附近的居民，拖儿带女的到这里拍照留念，今年可能是因为疫情的缘故，A大加强了门禁管控，只有学校里面的学生来这里观赏，显得人群稀疏了很多。但爱美的女孩子们还是和自己的闺蜜以及男朋友，在向日葵前拍摄着一张张的照片，每拍摄几分钟就停下来，筛选着摆过的动作和选取的背景，再做一些细微的调整，以保证拍出来的是最合心意的作品。

    旁边有一姑娘正娇嗔地批评着自己的男朋友：“我明明170高，才105斤，你是怎么把我拍的只有150，还150斤的啊，不和你玩啦！”男生连忙满怀的抱着女生，也轻声细语娇滴滴地安慰着。

    “真腻歪啊！”我这个老阿姨倒是有点不解风情，要知道学生时代的我也是对这些情情爱爱完全不感冒的，甚至有人半夜在草地里亲嘴，我也是义正言辞大步流星地从他们身旁抬头挺胸地走过，甚至还好好奇地凑上去观察，把情侣们搞得害臊地拉着手跑开。

    至于拍照，工作以后我也是常常逛美术馆啥的，但是每次就拍一拍感兴趣的画，也是没有一次拍过个人观光照，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一个能拍照的好友，还是自己的拍照技术太差不能反馈给好友同等水平的照片，故被好友抛弃了，总之，在这片向日葵地里，我最多待个三分钟欣赏一下，然后留下几张角度不佳的蹩脚风景照。

    但我已经被迫在这里好久了，因为玎玎和知彰已经手牵手在这里晃悠了一个多小时了，甚至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小子不会是想干啥坏事吧？”我敏锐地察觉到知彰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不过他们在一起三个月了，还是只拥抱和拉过手，还是比较纯情的。”我很满意的点点头。

    “玎玎，和你在一起感觉真好，我好开心啊！”知彰回过身紧紧地盯着玎玎的眼睛。

    “我也是很开心呢！”玎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眼睛。

    “有啥可害羞的呀！”我笑了笑，帮玎玎把头抬了起来。

    夕阳的余晖从向日葵的花丛间隙穿透过来，仿佛就是向日葵本身的色泽散发的光芒，这橙黄色把玎玎的白色T恤上衣也染成了橙黄色到白色的渐变色，也把她本身粉色的脸庞薄涂了一层橙黄色的高光，甚至在鼻梁最薄的地方也还依稀的透出了橙黄色的光。

    知彰轻轻地搂住玎玎的腰，把她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身上，我能够感受到他胸膛心脏坚实有力的快速跳动，也能够感受到他臂弯坚实有力的呵护。玎玎的心跳也很快，很有趣的是随着两个人越贴越近，他们的心跳频率越发一致，只不过是相互间错的，显得节奏更加轻快有力。

    玎玎轻轻地把头放到了知彰的肩膀上，那肩膀很健壮，知彰的骨架很大，虽然他比之前见面的时候瘦了很多，但是那种强壮感反而随着肥肉的精简而愈发凸显，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根据我的判断，应该要亲嘴了哈哈！”我这个怪阿姨发出了cp粉丝看到cp合体营业时的奇怪声响，幸好他们听不见我的声音，“快亲快亲，知彰快亲呀！”

    和我预想的亲吻不同，两个人竟然开始抱着左右摇晃起来，从向日葵左面的花圃一直晃悠到最右边的花圃树下，像两个被强力胶粘合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只企鹅，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左右摇晃着躲避天敌的追赶。倘若是把他们行动的样子录下来然后倍速播放，肯定更有意思。

    “知彰，我们好傻啊，为什么就这么来回晃来晃去呀！”玎玎边左右摇晃边笑着问。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喜欢一个人，一起做最傻的事情也会觉得开心吧！”知彰侧过头来，对着玎玎的左耳轻柔地说着，“我希望，未来可以尽全力让你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开心!”温柔的气息随着每一个字的吐露连绵不断地涌入玎玎的耳廓，玎玎打了一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害羞的把脸埋得更深了。

    知彰把脸转到玎玎面前，轻轻地用嘴唇碰了一下玎玎的鼻尖，玎玎发出了“嗯”的一声，像是小鹿正在溪水边惬意的喝着水，却突然被身边奔跑而过的狞猫吓得一打颤，连湖水也被小鹿颤抖的蹄子激起了一圈涟漪，顺便翻起了沉积在清澈水流下的积石。

    知彰望着玎玎的脸激动的泛起了红晕。

    太阳已经慢慢落山了，只剩下蓝黑色的天空上挂着一轮弯月，散发着幽静的淡黄色的冷光。知彰明亮的眼睛里，映照出了玎玎傻笑着的害羞的脸庞，还有天上那一点淡黄色的月亮。那害羞的脸庞像是月亮一样静谧，又像是刚刚下山的太阳一样炽热。

    “两个小时，你们可真能亲啊！”我吐槽着，此刻玎玎正斜倚着知彰的肩膀，静静地抬头望着蓝黑色的天空，我感受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玎玎以前从未让我感受过的情绪。那情绪整体是橙黄色的，让我想起婴儿每当感到饥饿时接触到的母亲皮肤的质感，也让我想起辛苦工作了一周终于迎来了的周末晚餐。

    身为老阿姨，不知怎么的，我并没有磕cp太久，总是有一份担忧的清醒，不断自我提醒着——很多时候人许下的诺言，最终都实现不了。但实现不了本身并不代表着欺骗，那份允诺这可能就是当时当刻的真实感受，但如果你期待着这个诺言延续到永久，那大概率是一场空。毕竟，大家作为独立的个体，对于“快乐”的定义理解千差万别，知彰理解的“快乐”和玎玎理解的“快乐”可能完全不一样，前者理解的是创造更多快乐的时刻而后者可能理解的是带领自己远离痛苦；同时，很多时候人对自己的能力不自知，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期待有这样的未来，但实际的磕绊阻碍了诺言。

    算啦算啦，对于玎玎来说，未来在哪里或许不得而知，但是此刻的快乐是真实的，此刻的嘴唇是甜的。

    时间已经来到了玎玎大三的下学期，这是初夏的校园里，玎玎和知彰坐在学生活动中心的一楼大厅里，这里没有图书馆那样明亮的照明，只有浅浅的昏黄色的灯光，他们拿来了一盏台灯，是更深色的橘黄色的灯光，整个氛围点满了浓浓的亲密感。

    在玎玎身体里这一年的时间，我跟着她和知彰谈了一场恋爱。

    虽然我自称为老阿姨，但是也是一个只吃过猪肉没看过猪跑的“恋爱绝缘体”，对男人的态度往往是很犹豫和负面的，毕竟从可爱和善解人意的角度上看，还是咯咯笑又闪烁着晶亮大眼睛的妹子更得我心；从包容和支持我的方面看，我总认为男人的含蓄和强壮的自尊心往往让他们过多的从女生方面索求崇拜，反而很少表达对我的崇拜，能说的或许是一句不怎么应景的“我养你”，而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其实是“我支持你”；甚至从肉体的可口程度来看，也还是腰臀曲线婀娜且皮肤柔嫩光滑的女生更有生命的可口气息。

    但是看在和知彰在一起之后玎玎的变化，我还是有些改变这些根深蒂固的看法的，毕竟，玎玎是我都很难拯救的女生，但是他反而能让她变得更好，用的还是这样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

    比如，他虽然长得没有太强的记忆点，但是看长久了，也有一种深夜24小时便利店长留的明亮灯光的妥帖温暖感。

    他总是喜欢和玎玎说“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你看你做的多好”，或者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默默地陪在身边，并不焦急地苛求玎玎快快地从负面情绪旋涡中出来，而是和她一起坐在旋涡里面，可能还打趣着说“这感觉和做过山车差不多呢”。

    我也越发少的干预玎玎了，从最开始迫不及待地让玎玎改变她的行为和想法，慢慢地变成默默陪伴的模式，似乎不想着改变她，她反而变得更怡然自洽了。

    一楼大厅的灯光下，玎玎在看《老友记》，知彰也凑过来想看，眨巴眨巴他不大的眼睛，那短短的睫毛也跟着忽闪忽闪。

    玎玎笑着把其中的一只耳机拿下来，递给知彰。

    知彰摇摇脑袋，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孔，示意玎玎亲自把耳机塞到他的耳朵里。

    玎玎笑了笑，有些害羞地拿着耳机往他的耳朵里面塞，但是左右扭捏着却放不进去，“你长的大大的，怎么耳朵眼这么小啊！”玎玎假装着嘲笑地说。

    “谁像你的耳朵眼那么大呀，我耳朵眼小不影响我听情话。”知彰拿着玎玎的手，把耳机放到自己的耳边，“我听听你在看什么电视剧，看了这么久？”

    “是《老友记》，我最喜欢的故事，从我初中起，就找资源看，来来回回已经看了得3、4遍了，每一次看都有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你知道吗，我最开始看的时候是觉得莫妮卡简直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主角，再后来觉得ROSS是个很有意思的也有责任担当感的男生，直到我这次看，我才发现我最喜欢的人物，你知道是谁吗？”玎玎用手托着腮望着知彰。

    “我没看过《老友记》呢。”知彰遗憾的摆摆头。

    “我现在最喜欢的是菲比，因为她好可爱啊，明明有最悲惨的童年和咱们中国人看起来社会地位最低的工作，但是她是最能够自我满足和消解自己情绪疙瘩的人，古灵精怪的。大家都说她是个奇怪的人，但有可能我们所有的人才是那个奇怪的人，而她才是唯一正常的那个。”玎玎说完以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再次感觉到她的皮肤微微地出了一层汗，这是情绪有些激动的表现。

    “当然啦，我也很羡慕他们，每个人都有很明显的缺点，但是又相互包容和相互陪伴着，这种情谊可能才是电视剧最打动人的地方吧。”玎玎把头靠到了知彰的肩膀上，那一层薄薄的汗也随着知彰温暖的体温而消解了。

    好吧，有知彰陪着玎玎，我似乎也习惯了他们的情侣日常，特别是这种玎玎出现情绪波动时，知彰都能够顶得住，这让我手足无措地担忧也彻底地消解了。

    但是我似乎感觉到了一丝的寂寥，如果玎玎就这样正常的生活下去了，而我依然在她的身体里面，仅仅作为一部分的思想存在着，那么我的人生价值和意义又在哪里呢？我如果能够回到现实的生活中，用我差强人意的身体真正主宰我的人生，是不是比寄居在玎玎身上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