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录之往生

第三十四章、再回

    “嚯,”风折竹的眉毛跳起来,“是他?”

    “嗯。”蔺忱眼睛黑沉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风折竹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纵火的会是那个被江径野囚禁的女子,却不料竟是江径野自己,想想还有点无语:“他这是,因为江寒舟夺权、江家败落,所以气得出来放火?这报复手段,会不会有点滑稽,小孩子吗。”

    “也许……”蔺忱垂下眼睫,“还有江南。”

    “好吧,反正照说,这父子俩一直都不对付。江寒舟报仇雪恨,江径野死不瞑目,”风折竹咂咂舌,“逻辑上还挺说得过去的。”

    “至于江南,”她笑笑,接着道,“他的死若是也被江径野硬怪罪到江寒舟头上,倒是也合情合理。”

    说到这里,便“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放火动机成立!”

    蔺忱却不置可否,只是喃喃道:“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范家又是为什么被牵扯其中?”

    他想起从那间北屋里传出来的,阴森森的、令人绝望的呜咽声,当时他几乎是立刻凭直觉认为,那个被囚禁的女子会是关键。

    “对了,那姓范的一大家子都不是令丘本地的你知道吧。好像说,范老爷子举家迁到令丘城中来时,江家已经死得只剩下那俩兄弟了。”风折竹绞尽脑汁,终于又想起来一条。

    蔺忱微微眯了眯眼,淡淡道:“我知道他们不是本地人。不过准确点来说,他们迁入令丘时,江径野还没死。”

    “诶?”风折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么清楚的吗?你很了解范家啊。”

    “嗯,”蔺忱也看她一眼,不咸不淡。

    那毕竟是他未来嫂嫂的娘家。

    这两年,范家与天虞山的亲事一直都被蔺老山主挂在嘴边。本来这桩婚事,明面上虽是两方长辈敲定,实际上却也是两个年轻人自己的意愿。

    可婚期为守孝推迟,再提起时,蔺衡很反常的,并不憧憬。

    蔺忱看在眼里,深感其中异常。

    蔺衡的事情他一向在意,此番也不得不对范家多留了几个心眼。以至于向来不问闲事如他,之前也在范家人刚到喜鹊镇的时候,就吩咐葛伯悄悄下山去查探。

    蔺忱深知,范锦荣的为人虽然算不得十足的光风霁月,但也并不是蝇营狗苟的市井小妇人。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无论是才情还是心计,与普通人相比,她都不曾逊色。处世之道上,也没有什么过错。纵使不是那么清水芙蓉高雅脱俗,也不至于叫蔺衡三五年间突然变心。

    而此时他不禁开始怀疑:江径野的死,甚至于江家的落败,是否都与范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倘若这家人真的只是金玉其外,在人后反而做着些卑劣勾当,那以蔺衡的为人,确实很有可能因此想要放弃与范锦荣的婚约,甚至不管这些肮脏事与范锦荣有没有关系。

    蔺忱知道,他二哥素日里最恨那些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恨得掏心剖肺。如果范老爷确实只是道貌岸然,腹中尽填些脏心烂肠,那蔺衡是断断忍受不了这个老泰山的。

    他皱眉看了看江径野,后者似乎并没有听到动静,依旧闭着眼睛靠在猩红的土墙上,姿态非常放松。

    蔺忱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翻转掌心向下,吐息之间,阴戾鬼气发于地底,聚于他掌间。

    风折竹忍不住瞟了一眼:蔺忱的手指指节分明,皎白的灵息像蛇一样缠绕于指尖,又汇聚于掌心,在掌下引起一小阵含蓄的罡风。她站得太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股力量。

    果然,凡是在灵鬼横行之处,司灵道便是永远的优势。

    风折竹暗暗叹了口气,故人的面孔在她眼前时隐时现。

    蔺忱慢慢翻转过手掌,一道蓝青色的幽光迅速游过,像圈地盘一样将这二人一鬼霸道地圈到了同一个圈子里,且把其余的魂魄都拦在了圈外。

    而随着这道清冷的光圈一同出现的,是突然从地下被引了上来,然后开始熊熊燃烧的鬼火。

    风折竹扭头看了看周围一圈暗绿色的火墙,开始还以为是江径野捣的鬼。但她马上就意识到,这次的鬼火是蔺忱的手笔。

    所以说是司灵师嘛,风折竹勾了勾嘴角腹诽,他用起所谓恶鬼的手段来也一样熟练。

    她打量着由蔺忱燃起的鬼火。那幽幽的火焰澄澈清明,却冰寒刺骨,周遭的鬼魂对此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尖叫着纷纷退散。

    喧闹过后,四下里逐渐寂灭。

    “蔺九公子,你这把火杀伤力多少有点大了啊。”

    蔺忱放下手,却只是轻飘飘地盯住江径野:“略加威慑罢了,免得那些无关的灵体来捣乱,其实不会伤到他们的。”

    而此时,江径野这一只老鬼被单独围在火圈当中,数倍的寒气侵体,终于让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哟!睡醒啦?”风折竹马上嬉皮笑脸地冲他抛了个眼神,揶揄道。

    那老头子没什么反应,只是睡眼朦胧地看着两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清醒了没有。

    蔺忱隔着衣服搓了搓冰凉的手臂,上前一步微微倾身道:“江老爷?”

    江径野便掀起眼皮,慵懒地瞪了蔺忱一眼,似是在埋怨他惊扰了自己的好梦。

    风折竹沉默着站在蔺忱身后,看到江径野的眼神,黛眉惊异地挑了挑。

    这老头子年纪一大把,又是老江湖,活着的时候机关算尽,死后倒还装起了纯良。看他那懵懂的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找上。

    看来,他是没打算配合了。

    蔺忱见状温和地笑了笑,风折竹还以为他要发表些什么诛心之论,来一字一句攻破江径野的心防,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拂袖,将右手递到了江径野的面前。

    一人一鬼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的手,就见星芒微凝之间,那支皎皎如月的长箫便凭空现形,渐渐落在了蔺忱手中。

    空洞的眼神触碰到往生凛冽的寒意,江径野浑身一僵,脸色微变。

    做鬼多时,他哪能不认得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