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折竹站在蔺忱身后，歪歪脑袋，冲江径野轻佻地弹舌：“怎么办呀，江老宗主，坦白从宽？”

    往生在鬼魂面前的压迫感到底太重。

    但江径野只是垂着一双肿泡眼，从上目线直勾勾地盯住蔺忱。片刻，又把目光移向风折竹。没有说话。

    蔺忱在灯下垂眼，拇指缓慢地磨搓着略有些粗砺的箫身，同样一言不发。

    对峙得十分尴尬，像是要看谁先沉不住气。

    少顷，江径野眯起眼睛，重又懒懒散散地躺了回去。

    风折竹张了张嘴，轻轻撞了撞蔺忱的肩膀，小声嘀咕道：“诶，他不怕你诶。”

    “是吗。”蔺忱淡淡回道，声音像荡过芦苇、在湖面上吹不起半点褶皱的风。

    可江径野的手分明在抖。

    风折竹愣了愣。

    “或许，是太兴奋了。”蔺忱低头看了一眼往生，如冰如雪的白箫握在手里，微微有些发凉。

    江径野大概也很期待一个远道而来的司灵师能告诉他一些什么。

    他还是决定主动开口。

    “聊一聊？”

    “聊，聊。”江径野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逼得蔺忱先开口，像是争了口气，随意地往上撑了撑，作出个油盐不进的神色，直勾勾地看着蔺忱。

    “司灵师？”

    “对。”蔺忱毫不犹疑地承认了。

    江径野笑了笑，有些孤寒的意思在里面：“手里的是往生呐。”

    蔺忱眉眼一弯，笑得人心里发凉：“嗯。”

    “呵……来得，挺快。”

    “慢了，第一天我就该下来——范琰已经死了。”

    “那他是该死嘛。”江径野很是从容。

    “你不知道他死了？”

    “……知道。”

    风折竹看向蔺忱，他的眉头似乎微微皱着，但在不甚明朗的光线下，也不外露什么情绪。

    他神色淡淡地看着江径野，眼中深不见底，瞳色黑得可怕：“不反驳什么了？”

    “司灵大人都找上门了嘛，我老头子还有什么能反驳的？”

    “你可以质疑我，”蔺忱依旧磨搓着箫身，凉意从指尖流进心里，口气却非常温和，“司灵师也是会出错的。”

    “司灵师会出错，往生的主人不会。”江径野笃定地看向蔺忱，坚决道，“走吧，法师。”

    “再等等。”蔺忱轻轻颠了颠往生，“我要理由。”

    “……”江径野闻言却突然泄了气，口气像个孩子，“还要理由啊……”

    他阖上眼，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理由？”

    “是呢，还望给个合理的理由，方便我与师门交代。”蔺忱冷淡的嗓音依旧无懈可击，分毫不为所动。

    往生的寒意太重，江径野的眉心猛烈地抽搐着，他死命按住山根，半晌，哽咽开口：“……你，你们，见过拙荆没有？”

    风折竹眼睛一亮。

    “令丘的枫树，都是我为她种下的。北疆，北临雪原，西接荒漠，本来是块不毛之地，种活那些枫树，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江径野苍老的嗓音忽而辽远，像旷野上的一缕薄薄的炊烟，带着一丝在黑沉沉的蛮荒里犹如猬锋螗斧的生气，风一吹，轻易就散。

    他露出一个心酸的笑容：“没有办法，她就喜欢那样红红火火的东西。委屈她陪我住在令丘这种鬼地方，天天平地就能起风，风里都是沙子。”

    “种了那一片枫树林之后，倒是好了些，她也高兴。”

    “那是……尊夫人？”风折竹小心翼翼地插嘴。

    “是啊，果然见过了，”江径野痴痴地笑起来，谓叹道，“她是不是很美？”

    “……”风折竹缩回蔺忱身后，不忍心将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的模样向江径野描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