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元月下旬，清江的石灰石河床全部露了出来，前进纸厂前面不得已只好关机停产。这天，强华纸厂开机试产成功。

    下午，何一海关好前进纸厂大门，坐上何旭辉的摩托回到江湾家中后，便坐在堂屋里一直没有起身。

    袁凤见何一海情绪不佳，便道：“你们前进纸厂每年到这个时候都要关门，你至于要这样不高兴吗？”

    何一海看了一眼袁凤，叹了一口气道：“往年关门，仓库里还有不少存货哩！心里不慌。今年呢？仓库里倒是有货，可那是别人都不要的货！”

    袁凤笑道：“当家的，今年分红比去年多了一万块钱哩！已经很不错了！”

    何一海道：“去年分红虽然少了点，但都是开开心心的。今年呢？纸厂三个人，两个人发生了矛盾。我晓得他们两个的性格，都不会轻易让步的。我这心里不踏实哩！”

    袁凤道：“反正已经停产了，你去山哥和东明两家走走，两边讲讲话，一个锅里吃饭这么多年了，哪有讲不拢的道理？”

    何一海道：“那是一定的。隔两天我请他们两个来家里吃个饭，喝点酒，把话讲开，可能就没事了。”

    “正是！当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袁凤点点头说，忽然觉得不对，抬头看着何一海，“隔两天不行！我答应德四嫂子了，两天后她去附属医院做术后例行检查，我答应了陪她去的。”

    何一海笑道：“隔两天不行，就三天、四天嘛！”

    两天后上午七点，四周还黑沉沉的，袁五华来江湾接了陶兰英、袁凤和唐鹏往省城而去。

    唐鹏上车后就非常兴奋，在副驾驶位上东张西望，有时干脆掉转过来，双腿跪在椅子上跟后面的陶兰英与袁凤说话。袁五华几次要唐鹏坐好，唐鹏就是不听。他担心唐鹏的安全问题，把车靠边停下，下车给唐鹏系上安全带。唐鹏不愿意，陶兰英与袁凤一起哄着他，唐鹏同意了。

    唐鹏以后变得非常安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看到有趣的事物便一直跟着看，直到脖子不能再扭了，才回过头来看着前方。

    袁凤拍了拍陶兰英的手，说：“兰英，你有没有觉得你家鹏鹏好像比以前懂事了？”

    陶兰英笑道：“他一婶，你也看出来了？青青出嫁后，鹏鹏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懂事多了。”

    袁凤转过头来看着陶兰英，凑近小声说：“当初你们搞错了吧？我看鹏鹏这个样子不像傻子。”

    陶兰英叹了一口气，说：“当初他去读书，还只读了半期，老师就叫我到了学校，讲鹏鹏读书不进，要我们想想办法。我们有什么办法想，就没理。后来读完一年级后，老师说要留级，还说像这种情况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检查一下，别耽误了孩子。他一婶，家里穷，哪里有什么钱带鹏鹏去做检查，只好让他回家，不读书了。”

    “这些我晓得，我还问过你为什么不让鹏鹏去读书。你们真的没带鹏鹏去检查过？”

    “没哩。他一婶。后来，我们还要送鹏鹏去读书，鹏鹏死活都不愿去了。”

    袁凤望了前面唐鹏一眼，也叹了一口气。

    之后两人又转到其他话题上继续聊着，到了附属医院车停下了才作罢。

    袁五华转过头对两人说：“姆妈，一婶，到了！现在还不到八点，正好。”

    唐鹏睡着了，被袁五华叫了醒来后，很不高兴，袁凤过去哄了一会，这才下车。

    下车后，陶兰英熟门熟路地领着袁凤往前走着。唐鹏缓过劲来后，对周边一切都感觉很新鲜，不时停下观看，渐渐与其他人拉开了距离，袁五华只好回过头来，拉起唐鹏的手使劲拖着他往前赶。大家一会儿就到了医院项目部。

    医院项目部与肾内科相邻，有一间大候诊室，候诊室椅子上坐满了人。袁五华见转角处一条长靠椅还可以坐两人，快速走过去，招手让陶兰英他们过来。

    陶兰英让袁凤与唐鹏坐下，自己到项目部找胡医生拿了表格填了。胡医生检查内容无误后，递给她几份检查单据和项目部开出的现金收讫证明，陶兰英便去抽血取尿样。陶兰英对例行检查已经非常熟悉了，手术后三个月，每周两次，后来每半个月一次，再后来就是每个月一次，检查的内容基本差不多。

    今天稍有不同，胡医生还要她去做B超，告诉她，做B超不要空腹，只要憋尿。在抽血取尿样后可以先去吃饭。

    陶兰英做了抽血取尿样出来后，袁五华带着他们去医院旁边的一家米粉店吃了早饭。吃饭时，大家商议决定，待检查结果出来看过教授后，去省城烈士公园游玩。袁五华说，那里面有很多游乐项目，唐鹏一定会玩得开心。

    回到医院后，陶兰英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做了B超。她问医生结果，医生要她自己等会去B超结果存放栏领取。

    一切还算顺利，当检查结果全部拿到陶兰英手里时，时间是上午十点半。

    陶兰英与大家来到项目部，教授还在看病，还要稍等片刻。袁五华找了座位，让陶兰英与袁凤坐下。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是一位与袁凤与陶兰英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眼睛不停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唐鹏。唐鹏这时靠墙站着，眼睛看着不停进进出出的人。

    袁凤对她笑了笑，那女人也笑了笑，问：“这是你儿子？”

    袁凤笑着摇摇头，指指陶兰英，说：“她儿子。”

    陶兰英朝女人点点头，笑了笑，说：“我儿子。今天我来检查，他陪我来了。”

    那女人听了正要说话，胡医生过来，带陶兰英看教授去了。

    半个小时后，陶兰英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说：“他一婶，教授说我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今天胡医生要我加做了B超，我还有点担心，听教授这么一说，我就什么都放心了！呵呵！”

    袁凤与袁五华迎上去。袁凤笑道：“兰英，看你这么开心的样子，我就晓得今天检查结果蛮好。”

    陶兰英开心地说：“是的！哎，他一婶，现在还只有十一点，我们赶快去烈士公园，在那里吃中饭，鹏鹏长大后没来过省城，这次要让鹏鹏好好玩两个钟头再回去！”

    袁凤听了却说：“兰英，刚才你去了项目部，我跟对面那个女人聊起了你家鹏鹏。”

    陶兰英听了立即问道：“聊鹏鹏什么？”

    袁凤说：“那女人说她邻居就有一个跟鹏鹏情况着不多的孩子，十八岁，到附属医院看病后做康复训练好了！要不，你也带鹏鹏来看看？”

    袁五华点头道：“是的，我在侧边听得蛮确切，那女人就是这样讲的。”

    陶兰英眼睛里闪出亮光来，抓住袁凤的手道：“真的，他一婶？有这样的事？”

    袁凤笑道：“兰英，管他有没有这样的事，你先带鹏鹏去看看病！我们正好到了这里，机会难得。至于去烈士公园玩，以后有的是时间，对不五华？”

    袁五华点点头表示赞同。

    陶兰英听了就要叫唐鹏去看病，却又停下了，问道：“那女人讲了这看病做康复要多少钱吗？”

    袁凤看了看她，没说。

    袁五华道：“说了，姆妈。她说那孩子参加了三次康复训练，每次训练两个月，花了6万多块钱。”

    陶兰英听后就懵了，好一会才苦笑了几声，看着袁凤说：“他一婶，算了！五华，走，到烈士公园去。”

    袁凤劝道：“德四嫂子，我看呀，先带鹏鹏去检查，要是有希望治得好，我们再想办法，要是医生看了都治不好，那就算了。总要搞个明白，心里才踏实，对不对？”

    袁五华道：“姆妈，我看姑姑讲的对！先带鹏鹏去看看。”

    见陶兰英还在犹豫，袁凤对袁五华道：“五华，你带鹏鹏去神经内科挂号，先挂了号再说。”

    陶兰英还想说些什么，袁五华拉着唐鹏已经去了很远了。

    下午，大家去了烈士公园。袁五华带着唐鹏玩疯了，连袁凤有时也去体验了一下，不时开心笑着。陶兰英坐在公园椅子上，看着三人兴高采烈的笑脸，她实在笑不起来。

    唐鹏检查的结果，韦氏智力73分，情绪情感功能正常。医生说，唐鹏其他情况还好，主要是智力发展水平与年龄不符。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既有先天因素，更有后天因素，后天因素就是唐鹏从小到大没有系统的学习与训练，既没有抓住0－6岁的黄金时期，又错失学龄阶段的关键时期。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进行科学系统的康复训练，很有希望能让唐鹏今后生活自理。

    只是，哪里来这么多钱啊！陶兰英后悔没早点带唐鹏来检查，要不然，自己就不会去动手术，留下这些钱来给唐鹏做康复训练！

    在回家的路上，陶兰英一句话也没有说话。袁凤知道陶兰英的心思，不时看看陶兰英，也没有说话。只有唐鹏还沉浸在游乐当中，坐在椅子上不时大喊大叫，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