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明看着大幅画卷，仔细回想着。

    “还看懂了什么？”王大保问。

    “这幅画中间应该是三组不同的人群在一起聚会，下方的内容肯定是大地和地下世界，上面是什么？”禾明半答半问道。

    “上面就是太阳、月亮和星河啊，就是天上、人间和地下世界的意思”，王大保如此认为，“额在博物馆里听人家做过讲解。”

    “日月星？”禾明有所怀疑道，“这很难解释鸟头鹿和单足鸟。”

    “这倒也是”，王大保略有赞同，“月亮里面应该是嫦娥和玉兔嘛，我记得博物馆里汉墓帛画上是...是什么来着？”

    “是蟾蜍和玉兔”，禾明接道。

    “那这个鸟头鹿是什么神兽？”王大保发问。

    禾明也无法作答，又看向星河中的单足神鸟道，“我记得有个故事说，齐国还是鲁国，有只单足鸟在宫殿上跳舞，国君找人问孔子。”

    “商羊鸟！”，王大保抢答道，“会下雨的那个。”

    （《论衡·变动》“商羊者，知雨之物也；天且雨，屈其一足起舞矣”。）

    （《孔子家语.辩证》“齐有一足之鸟，飞集于公朝，下止于殿前，舒翅而跳。齐侯大怪之，使使聘鲁，问孔子。孔子曰：此鸟名曰商羊，水祥也。”）

    禾明很意外王大保能说出商羊这个词儿。

    王大保却站起身来，双手拍掌、屈一足蹦踏地跳起一支朴素明快的舞蹈，边舞边说道，“额渭家那边早些年，每到不下雨时，就要跳这支商羊舞，还是渭爷亲自教额滴。”

    禾明听不懂王大保方言里“渭爷”便是“外公”之意，但反正是个亲戚，禾明也并不打断深究。

    王大保几个舞步来到画卷左侧停下，仰头看向高角鸟头鹿，有所感悟道，“你看，月下的团团云朵，是不是云彩神啊？”

    “云中君？”禾明也起身同站到王大保一旁，看了看鸟头鹿顶高昂的鹿角，实在想不起哪里描述的云中君是这个样子。禾明又看向对侧的日中金乌，难道日中金乌喻指东君？便向王大保问道，“你记得《九歌》中的云中君、东君么，好像都不是这样子的。”

    “什么酒歌”，王大保不解，“额是会唱几句，但额不喝酒，额渭爷教的，喝酒容易误事。”

    “屈原的楚辞名作，《九歌》啊。”

    “屈原，端午节那个纪念那位楚国大诗人？吃粽子、饮雄黄酒，这习俗额们那里有，但是不唱歌啊。”

    “哦”，禾明也觉得要是王大保能背出《九歌》，那自己就羞愧大了，不过自己虽然不记得具体词句，但行文的大概印象还是有的，《九歌》不是《山海经》，没有那么多神异怪兽。

    “哎？这还没信号！”王大保看了看移动电话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额还有好多单要送啊”，便奔向漆黑的走道里。

    禾明原地站着不免有些害怕，想着王大保若是找到出口，自己也就不再这里傻等。

    可是之间漆黑的走道，移动电话手电筒的亮光四处扫过，又传来敲门敲墙壁和王大保大喊的声音，“有人没有？喂！喂！”继而传来踹门的声音，但这里的大门墙壁似乎都很厚重，无论如何敲打踹踢，传来的都是沉闷的回响。

    禾明听得王大保出不去，四下看也没有更多办法，便还是看向巨型画卷。

    王大保敲踹累了，也只好返回，垂头坐在连榻之上。

    禾明把巨型画卷下部的各种奇异怪兽一一看过，或许《山海经》上有，但那些奇异的描述语句不要说记得，禾明翻看《山海经》时都没有逐字逐句地读。再看底部正中那团繁复杂乱黑色线条组成的圆形图案，不像是篆字，但若说是纹饰，又与常见的纹饰不合、且不对称。

    王大保懊恼也无用、也无聊，便只好收了情绪，陪禾明看画道，“你看那些云彩，好像都在往那鸟头怪鹿的反方向走，好大的风啊。”

    “风，飞廉么？”禾明倒退几步，从稍远处端详整幅画卷，太阳在燃烧的扶桑神树之上，象征雨的商羊鸟在星河中起舞，风吹层云的高角鸟头神鹿站在月牙之上，“日、星、月？”好像不是，“火、水、风？”禾明拿不准主意，“若是有明显金属特征的图案，倒是可以和大地的土一起凑成五行之数，但又偏偏没有”。

    （《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西晋学者晋灼注飞廉曰“鹿身，头如雀，有角而蛇尾豹文”。）

    “不够五行，只有四个会不会是四大皆空啊？”王大保插话道。

    “啊？你还信佛啊”，禾明听王大保如此说，更感意外。

    “额快递站点不远有一家素菜馆，很实惠，不给钱听半个钟讲经也给随便吃，那里的师傅反复就叨叨这个空咧那个空咧，额都没记全”，王大保解释道，“额们俩也有缘，出去了请你尝尝。”

    禾明点头谢过，继续思索道，“地、水、火、风，四大皆空，如果说整个下面一片是大地倒也说得通。可目前普遍认为佛学是东汉年间开始传入的，而二足太阳金乌是西汉年间的画法，古代这种涉及神灵的作品应该是比较严谨的。”

    “那就不能是近代人仿照古风、自己随便画的”，王大保反驳道。

    “或许吧”，禾明应道，“虽然说不清楚，但我感觉这幅画一定是有出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