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亲，最好用假的身份去试探一下，这样，作为旁观者，你对她的人品，性格，都能有一个更加全面，且客观的感受。不用谢我，这是朋友应该做的，改天请我吃饭好了。”宗衡坐在马车上，宽慰车里人，郁闷得发狂的熊猫眼，秦辅之。

    “首先，这不是相亲，非正式会面，仅此而已。其次，我只是一时胆小，并不是希望你扮演我的言行举止，甚至超越了我本人。问题是，你扮演得什么呀，打个招呼告辞不就得了。你倒好，奇闻异事，诗词歌赋，乐律天文，你跟她聊了一个时辰。我需要的，是这样的演技吗？是你这样夸夸其谈，笑看风云的样子吗，虽然看着很洒脱，这也就出现新的问题，下一次，我自己上阵，我说什么，我无话可说。“熊猫眼正在犹豫，是否应该及时止损，断交。

    宗衡不说话，面对一个发牢骚的男人，且给他一片安宁吧。

    “跟她聊，我在玩泥巴，研制一款陶器，美丽的姑娘，我很喜欢你，你来秦府陪我一起玩泥巴，可好？”秦辅之气呼呼的揉着自己的熊猫眼。

    哦，怪我太优秀，替身演的比主角还好，习惯了就好，横店都这样。

    “姑娘，你看，我还会晒中药，会把阿胶磨成粉，我是一个喜欢做手工，研发新玩意的怪物。但是我就是不会诗词歌赋，天文乐律，你认识的秦辅之，是宗衡。“秦辅之酸不溜丢，宗衡见了有趣，没那么激动就好。

    “卿勿使急性子，骂我苍耳子，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宗衡想起几句关于中药的诗词，念出来玩儿。

    “你，你，你竟然比我还熟悉中药，你这厮，让不让人活啊。我还是下车，回去玩泥巴吧。不对，这是我的马车，凭什么我下车，宗衡，你给我滚下去。”秦辅之拿了水壶，朝宗衡脸上扔去。

    “玩泥巴？挺好啊，解放天性，艺术创作，泥巴玩得好，哪个姑娘不喜欢。”宗衡呵呵一笑，“说起玩泥巴，我也喜欢玩泥巴，我小时候可会捏泥人了。”

    “我呸！你捏的好，你捏的玩意儿就像一坨，一坨，不可名状。”秦辅之自觉失言，赶紧找补回来。

    “你不信？我第一次做掐丝珐琅，老师还夸我极有艺术天赋，让我不要荒废了。”宗衡得意洋洋，一时之间把大四的选修课说了出来。

    “掐丝珐琅？”秦辅之坐直了，“闻所未闻。”

    “真没听过？珐琅，这么写的，珐，琅。”宗衡比划了一下这两个字。

    “很简单，珐琅就是景泰蓝。一般在金、铜胎上以金丝或铜丝掐出图案，填上各种颜色的珐琅，后经焙烧、研磨、镀金等多道工序而成。可以做成一幅画，可以烧制到一个陶罐上，也可以选瓷器为胎。“

    “掐丝珐琅有着五彩斑斓、华丽夺目的魅力，它也有饰红、浅绿、深绿、白、葡萄紫、翠蓝等色。你听懂了吧？就是，就是景泰。”宗衡自觉失言，开始吞吞吐吐。

    这景泰指的是明朝景泰年间，大昭世系表上根本没有景泰这个年号。

    “继续啊，干嘛不说了。等等，等等，景泰，你说的人，莫不是景丹的爷爷景泰，难道是那个死老头子留下的配方？”秦辅之猛拍大腿，恍然大悟。

    “没想到这个死老头子真的写成了书，你以前帮景丹抄诗词，肯定看见过他炫耀家中制瓷藏书了？是了，就是这样。”秦辅之自动脑补景泰二字，宗衡频频点头，有这样成熟的朋友，省了我不少事儿。

    “继续啊，配方？你口中所说的珐琅，这个东西，金丝铜丝作画，我知道，烧制我也知道。重点是珐琅，珐琅的配方是什么，石英，硼砂，肯定有石英吧？我都琢磨此类物品很久了，没想到景泰老头已经发现秘方了。宗衡，配方是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对我很重要，你不会瞒着我吧？”秦辅之态度大变，几乎跪着哀求了。

    “石英、长石、硼砂，萤石。”宗衡冥思苦想，终于挤出来了四个名称，其他的，他是真不记得了。

    “哦，萤石，容易炼出有毒物，难怪祖父不让我碰。石英、长石、硼砂，萤石，比例呢？”秦辅之大喜过望，但是希望还能更近一步。

    “比例我就真不知道了，景泰也没让我细看啊，景丹那狗东西，发现给错了书，就抢回去了。”宗衡觉得逼迫他抄作业的景丹同学，必定是个王八羔子，骂了再说。

    “哦，原来如此，没事没事，已经迈进一大步了。宗衡你不用担心，以我的能力，就按着配方不停的试验，肯定能做出珐琅，对吧，是叫珐琅吧？”

    “嗯，掐丝珐琅。”宗衡点头。

    “对，等我做出这东西，首先送一个给我祖父，若他允了，我就再送一份给邵伯做寿礼。下个月中秋，是他70岁寿宴。你若不嫌弃，我也替你做一个，掐丝珐琅，也叫景泰蓝，对吧，我没记错吧？”秦辅之见宗衡点头，咧嘴笑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就静候佳音，等着闵州景泰蓝横空出世。”宗衡亦是笑逐颜开。

    上辈子给女生买了两三回礼物，头痛欲裂，钱包不给力啊。这辈子给邵伯这样锦衣玉食的老家伙送礼，他更是不得要领。

    “辅之，终身大事，不要着急，阿婴姑娘看上去成熟稳重，应当是到了婚嫁年纪。你同我不过虚岁十六，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如果你并无娶亲打算，就当我没说。”宗衡掏心窝子劝诫早恋少年，森林那么大，你却恋上独木桥。

    “娶亲打算，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痴人说梦。我当然是想娶她为妻，怎奈我一事无成，非她良配。今年春日，阿婴被退亲，我当时就想站出来，可是我却没有勇气。若时光倒流，我一定不会让阿婴姑娘失望。”秦辅之想起那日光景，唏嘘不已。

    “退亲？还有这等事情，岂有此理，这不耽误人家姑娘前程吗，此人若是被我撞见，定要替你出口恶气！”宗衡握紧拳头，敢欺负我兄弟的女人，先问我答不答应。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秦辅之白了宗衡一眼。

    “景丹？”宗衡猜测。

    “梁瓒。”秦辅之公布答案。

    “梁瓒！”宗衡失色：“梁瓒！你莫哄我！”

    “梁瓒，就是梁瓒，此事我不怪他，他定是听信了邵伯的话，不敢违背天子的意愿。”秦辅之黯然。

    “我大哥早已失爵，在闵州娶亲，干天子何事？这天子未免管得太宽吧。”宗衡是真的不知道这些。

    “我猜梁瓒听了邵伯的话，也是防止日后天子查问此事，更加有理由不给爵位，所以干脆一了百了，跟阿婴一刀两断了。”秦辅之见宗衡还是不甚明白，赶紧解释道：“天子不喜女子博学，亲政之日就宣布全国只留一处女子学堂，其他停办。官宦之家女子若是想识字，只能请先生去家里学习，同姓氏的女子可以家族共享学堂，不同姓氏的女子不可共享。”

    “还有这等事，天子倒是奇怪，他自己不学无术，还不让别人学习，拉别人跟他一样蠢。”宗衡因为梁家爵位问题，自然不喜天子，车中妄议，他也不怕，倒是把胆小的秦辅之吓得赶紧四处张望，生怕隔墙有耳。

    “宗衡，天子不喜女子博学，就是因为有一位袁姓妃子，知书达理，通晓古今，引经据典，得罪了天子，被天子杖杀了，当时皇后跪着求情，一宿不动，天子都不为所动。“

    “哎呀，皇后倒是明事理的。”宗衡忍不住夸赞大昭第一夫人深明大义。

    “可不就是，此事之后，天子余怒未消，就颁布了取消女子学堂的诏令。阿婴，便是闵州最后一批接受十年诗书礼艺教学，同男子学识不相伯仲的女弟子。”秦辅之知道宗衡受伤之后，很多掌故都忘了，只能一点一点跟他解释。

    “如此看来，阿婴和梁瓒是同批入学的弟子，十年感情，还定了亲事，因为天子喜好，不得不取消，免得日后难堪。如今她见我，竟然没有一丝挟私报复之心，举止谦和，真诚以待。我原以为才艺兼优的女子，定是眼高手低，睚眦必报的小心眼，怎知，小心眼的竟是我。”宗衡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是啊，我的阿婴，是个奇女子，我是一心一意想娶她为妻，我若学识不如她，那就家里由她做主，我听从阿婴的安排即可。天子的喜好，与我何干。”秦辅之慨然而叹。

    “梁瓒。”宗衡犯难了：“我大哥，找他出气，这事，要不，咱就算了呗。”

    “切！”秦辅之踹了宗衡一脚：“滚吧，真不想送你回去。”

    “嘿嘿嘿嘿，不知者无罪。”宗衡嬉皮笑脸，赖在车上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