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这才想起来，他的身上还带着孟姚的那把铜剑。

    他有点后怕，刚才坐滑梯的时候这把剑要是被甩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或者哪怕是落地的时候被剑柄剑鞘戳上一下，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好在剑系得很稳当，他这么折腾也没掉下来。

    这把剑的剑鞘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剑柄上黑白两色的细麻绳比较显眼。

    高宇不会用剑，也没必要护着不给人看。他直接把剑从身上解了下来，伸手递给这个中年人：

    “你不问我差点儿忘了，昨天晚上有个刺客来刺杀我，被我逮住了，这把剑是从她那里没收过来的。”

    中年人接过剑，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了一圈，又掂了掂重量，然后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握住剑柄，把铜剑拔了出来。

    铜剑上的四个字依旧清晰可见，一面是“执·御”，另一面是“绝·弃”。

    中年人口中喃喃自语：

    “执古之道，御今之有；绝圣弃智，地久天长。难道无为派这帮家伙已经开始活动了？”

    高宇对新名词很好奇：

    “无为派是个啥东东？”

    中年人把剑放回剑鞘，还给高宇：

    “无为派是一个没有国界的教派组织，你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以后要小心点儿。”

    高宇很不解：

    “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危害性啊，为什么要小心他们？”

    中年人道：

    “你别被这个名字骗了，这个教派的名字虽然叫无为，但这帮人的思想却非常偏激。他们觉得本来大家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挺好，但偏偏有很多人自以为自己很厉害，非要穷兵黩武去跟别的国家干架，结果打来打去打了几百年，天下越来越乱，老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差，所以他们认为要想天下太平，就必须把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物都干掉，大家都回到以前小国寡民的状态。”

    高宇还是没明白：

    “那按你说的，这个教派热衷于搞暗杀，岂不早就成了各国官员要共同对付的国际恐怖组织了？但好像并没有这样啊，我府里的人根本没跟我说过这事儿，他们甚至连这把剑上的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中年人道：

    “那是因为无为派刚建立起来没有几年，目前应该还在做各种准备工作，从没有大规模行动过，各国应该都还不知道这个组织。”

    高宇半信半疑：

    “这么秘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中年人叹了口气：

    “无为派的创始人名叫聂让，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年我们俩都对现状非常不满，希望能找到一个解决之道，来让天下安居乐业，百姓不再受苦。我曾经也认为他的想法是对的，所以一直倾全力支持他建立这个教派。

    直到某一天，由于一个特殊的机会，我突然意识到他的方法虽然听起来有道理，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可行性，要想彻底解决问题，需要换用另外一种方法。于是我开始苦劝他改变一下思路。可惜他还是顽固地坚持自己的原来的观点，我们俩最终不欢而散，他也把教派的总部搬到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至交好友因为观点上的分歧反目成仇，很有一点儿悲剧的味道。高宇也觉得有点儿伤感：

    “那你们俩从此之后就再没有联系过？”

    中年人摇了摇头：

    “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是这把剑，我几乎怀疑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就这么确定这把剑是无为派用的？”

    “是的，剑身上的字和剑柄上的花纹都可以证明。”

    “哦，字就算了，剑柄花纹有什么特殊的么？”

    高宇又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的状态，但中年人并没有介意，他不厌其烦的做着解释，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黑白相伴，阴阳共生，这是我们当时共同的信仰。熊渊啊，我记得以前曾经跟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鬼怪，没有昊天上帝，只有浩渺的自然和永恒的真理。当时你也是认同这个观点的对不对？”

    高宇心想坏了，咋扯到熊渊身上去了，那些细节我哪知道啊。他敷衍地点了下头，赶紧把话题往外扯：

    “那你觉得无为派这次出手不成功，后面还会做什么？”

    中年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聂让了，他是不是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具体执行步骤是什么，我统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在他的猎杀名单上。”

    中年人顿了顿，从侍女手中的托盘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把茶杯放了回去。

    “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想起来我是谁么？”

    高宇抱歉地笑了笑：

    “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但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要不您再给点儿提示？”

    中年人道：

    “好吧，那咱们说点儿关键的。我叫邹衍，来自齐国，是阴阳教派的创始人，你也是这个教派的成员，算是我的学生。”

    又冒出个新名词，高宇的好奇心又上来了：

    “阴阳派？这个跟无为派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聂让认为现在天下这么乱，就是因为有很多聪明人和自以为聪明的人，他们自负傲慢，野心勃勃，非要做一番所谓的大事业，最终导致国家之间战乱不止，黎民百姓苦不堪言。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因此，无为派的宗旨就是要消灭这些冒头的大人物，让大国分裂成很多小国，甚至一个村一个单位最好，大家关起门来各过各的小日子，互不侵扰。”

    “哦，那你这个阴阳派有什么不同？”

    邹衍看了看高宇手里的铜剑：

    “其实聂让前面的观点我是认同的，这些国王、将军、圣人、君子只想着自己的名声事业，完全不考虑老百姓的死活，的确该死。但另一方面，我觉得把这些人杀光是不可行的，因为根本杀不完。天下众生一茬接一茬，总会有聪明的人冒出来，而这些人潜意识里总有实现自我的要求，如果不想着怎么引导和规范这些人，只想着杀杀杀的话，就会陷入永远无法彻底解决问题的泥潭。

    所以，我的观点是这样的：天下局势跟阴阳交替一样，是一个由治到乱，由乱到治的循环，而我们应该顺应这个过程，或者说，尽量想办法减少乱世的时间。而现在之所以是乱世，不是国家太少了，而是国家太多了。如果能尽快由一个国家来统一天下，那其他人就不会再有称王称霸的野心，各种战火纷争自然就会消失。”

    高宇不禁开始暗自佩服自己老爸，他用AI整出来的这帮虚拟人，思想居然如此深邃，行为居然如此复杂，讲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简直比道法课还要烧脑。

    看来真不能再用游戏的眼光看待这里的一切了。

    他挠挠头：

    “那按你说的，就算现在实现从乱到治了，但还会有下个循环啊，又会从治回到乱，那怎么办？”

    邹衍道：

    “你说的对，但那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我也只能做好眼前的工作，没办法预测未来。如果那时候再出现新的问题，相信会有比我更聪明的人站出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