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柳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那个马车夫还活着吗？”她看向街边。

    “禀小姐，受惊的马车已经拦下，马车夫撞晕过去，目前还没有醒。”有黑衣人回话。

    “大理寺的医工已经去救治，等他醒了便可以问话。”魏川道。

    “哦。”唐柳的目光又落在石狮子上。

    “那上面是杀手留下的吗？”

    “唐小姐，大雪下了一夜，这上面从未有人触碰，应该是杀手留下的，但痕迹十分浅淡，看来杀手功力颇深。”

    见潘左使没有出声，魏川便答道。

    唐柳是绣衣阁主。

    但她不喜欢别人叫她阁主。

    而魏川显然知道这一点，这让唐柳很满意。

    唐柳看了看魏川满面虬髯的脸，忽然问：“魏少卿，你今年好像还不到三十岁吧，听说已经破了好几起悬案，真是年轻有为。”

    魏川一怔，拱手道：“唐小姐谬赞。”对于绣衣阁的人知道自己，魏川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在绣衣阁前，百官没有秘密。

    “这杀手是从那边冲出来的啊。”唐柳盯着石狮子上浅浅的一点看了一会儿，打量起了一下那几点飞溅上的血迹，又看向街对面。

    那是一堵高墙，墙后有高大的树木，但冬日里树枝都是光秃秃的，并不会遮蔽多少视线。

    “那是哪里啊？”

    “那是司农寺的草场，平时巡查有序，今日大雪，可能防范空虚。”沉默许久的潘左使回答。

    大理寺中又有数人赶来，魏川一一分派起来。

    唐柳负手站在雪中，目光继续扫过四周。

    唐柳知道魏川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自己。

    从三个月前她来到京城，突然执掌绣衣阁开始，这样的打量，她已经遇到过太多次。

    绣衣阁从前朝始建至今，做的最多的事便是为皇上监察百官，窥探阴私抄家灭族的事做了太多，除了皇上本人，谁听到绣衣阁的名字不会心中一颤呢？

    前代阁主三年前暴毙而亡，便一直由绣衣左使潘余人代行号令，人人都以为潘余人便是下一任阁主，可是忽然从天而降了唐柳。

    来历不清，才华不显，年纪也不大的一个女子，怎么就成了绣衣阁掌令之人？

    潘余人不懂。

    别人更不懂。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皇上会一意孤行做了这个决定。那么，这件事看起来便只有一个解释。

    红颜祸水。

    现在，京城百官无人不晓，当今圣上独宠唐柳，不惜千金买一笑，她想要什么皇上就给什么。

    御史台连上三道奏折直斥“耽于女色，不顾国政，则亡国之祸也”，皇上理都不理。

    后来有传言说这件事传到江皇后耳朵里，她只是笑笑，说：“陛下在位十八年，文治武功，开明盛世，怎么现在连一个小小绣衣阁都做不得主了？”江皇后的话流传出来，质疑声才渐渐平息了。

    可是，有更多的人想知道新任绣衣阁主，到底是什么样倾国倾城的美人。

    “好冷啊。”

    唐柳伸手拉起滑落的风帽戴好，黑裘皓腕，白雪犹不及。

    “魏少卿，我要去见陛下了，这里有劳你啦。”她笑了笑，转身向抬着肩舆的黑衣人招了招手。

    这就要走了？

    魏川看看潘余人，又看着唐柳登上肩舆，绣衣阁一队人竟然干脆利落地撤退了。

    江十三还陈尸雪中，唐柳再看也没看一眼。

    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远处有马蹄声。

    应该是江家的人来了。

    这是不想和江家的人照面啊。

    “唐小姐！”

    魏川忽然高声喊道。

    唐柳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右手示意了一下。

    肩舆停了下来。

    “唐小姐，我有一个问题。”魏川大踏步走向肩舆。

    一直静立不动的潘余人也走了过来。

    “唐小姐，我想问，绣衣阁是否事先已经得到消息，知道有人要杀十三公子。”魏川声音沉了下来。

    不然怎会来得这样快？人刚死，唐柳坐着肩舆便到了。

    唐柳侧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是啊，我听说了有这么件事，十万火急赶了过来，可惜啊……我来晚了。”

    十万火急？

    魏川忍不住看了看唐柳座下的肩舆。

    真正十万火急，不是应该让潘余人这样的高手带人先行赶来吗？怎么是这样游山玩水一般？

    “对哦，潘左使，方才你去了哪里呀？为什么来迟了？”唐柳仿佛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有些疑惑地问潘余人。

    “属下，去查另一件事，得到消息便来迟了。”潘余人声音依旧平平板板，没什么情绪。

    魏川看了他一眼，想要问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我也有个问题。”坐在肩舆上的唐柳，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川，“据我所知，江十三今天是专门到大理寺来的吧？是你们找他来的？”

    “是。”魏川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唐柳微微倾身：“这大雪天，你们偏要喊十三公子来，是为的什么呀？”

    魏川不觉得绣衣阁会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大理寺要问江十三的话。

    但他还是答道：“有人告江尧霸占民女。”

    霸占民女的事通常也不需要大理寺管。但这一次，告状的人不一般。魏川没有继续说，因为他不相信唐柳不知情。

    马蹄声更近，长街那头雪花被卷得飞扬而起，看不清来了多少人。

    “十三公子的事呢，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你们好好查查吧。陛下还等着我呢，我要走啦。”唐柳微微一笑，抬了抬手，肩舆再次动了起来。

    这次魏川没有再拦。

    潘余人拱了拱手，也跟了上去。

    大理寺前忽然冷清了一瞬，但很快马嘶人喊，哭声伴随着怒喝，将魏川包围。

    唐柳没有说谎。她真的直接进宫去见了皇上。

    这三个月来，宫廷侍卫早已经知道，绣衣阁唐大小姐想面圣就能长驱直入，从来没有被拒绝过。

    这盛宠，无人可比。

    “见过陛下。”御书房中暖意融融，唐柳已经脱去貂裘，鹅黄衣袍裹着淡淡腊梅香。

    “你倒是机灵，跑到我这里躲清净了。”御座上的人一看到她，笑意便浮上嘴角，显得心情很好。

    “陛下，您可要救我！我现在若是不来这里，明天您怕是就要派人去大理寺狱捞我出来了。”

    唐柳端起茶碗，吹了吹，叹道：“好茶！好暖和！”神色怡然，并不像她说的那么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