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上寒枝。

    唐柳的卧房中灯光摇曳，温暖宜人。

    陈娇正小心地给唐柳换药。

    唐柳眉头微微一蹙。

    “痛吧？”陈娇忍不住问。

    “其实也算家常便饭罢了，娇娇，你受过的伤又哪里比我少？”

    陈娇年纪轻轻武功已相当不弱，自然也是从幼年时便吃过苦的。

    “哪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唐柳笑嘻嘻地看着她，“我师父那人你是知道的，经常随便把我丢进什么深山古洞，或者扔到丛林里自己修炼，虽然他总会偷偷保护我，但战斗嘛受伤总是难免的啊。”

    “小姐……”陈娇眼眶一红。

    小姐的师父……已经不在了。

    “哎呀娇娇哭鼻子了呢。”

    唐柳没受伤的手臂还是很灵活，趁陈娇不注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但陈娇手上忙着又急着回话，根本没有了往日的灵活闪躲。

    “太医看过之后我便睡了，你有什么发现没呀？”唐柳换了话题。

    “小姐，我后来去查了一下，那个行刺的方相氏是前年被太常寺推举的，这两年从无行差踏错，不知为何这一次会这么蠢地出动手。”

    “还有侍卫营那个，也是营里的老人了，竟然一下子都暴露出来。话说侍卫营和太常寺都是怎么办事的？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陈娇的手很温柔，但半是报告半是抱怨的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恼火。

    唐柳却是一脸平静地看着陈娇轻轻地把手臂棉布打结，仿佛伤的不是自己。

    “只要有心人想要寻找漏洞，哪里都不是铁桶一般。”唐柳轻笑，“哪怕是我们绣衣阁，难道就全是一条心了？”

    陈娇若有所思：“说到这个，陛下和太后娘娘因为今天的事大为震怒，但小姐受伤了，便喊了潘余人去问话，太后说要是不立刻查清此事，他就不用过年了。”

    因为大傩祭，连久居深宫不理俗世的太后娘娘也现身了，却没想到自己的孙子差点出事，当然极为愤怒。

    “所以我躲起来不想听啊。”唐柳笑道。

    “小姐你……不会是故意受了这一刀吧。”陈娇震惊地看着唐柳。

    “嘘……”唐柳将手指竖在唇边。

    “可是，这是……真的挨了一刀啊！”陈娇声音低了，神情却更加恼火，“虽然我知道小姐你做事总有道理，但，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自然是有的……但是太慢了。”唐柳摇头，“对了，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太后呢，她怎么发脾气的？说来给我听听？”

    唐柳饶有兴致地看向陈娇。

    “太后啊……”陈娇面色一肃，沉声道：“大傩祭如此重要的场合，宫城之中防卫竟如同筛子！以后，是不是哀家在深宫里每天也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母亲，儿臣一定彻查此事！宫城防卫绝不容有失。”

    “彻查？我听说绣衣阁都被你当玩具送人了？怎么彻查啊？”

    陈娇日常和唐柳闲聊惯了，胆子也是极大，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学起宫中对话竟是字句分毫不差，腔调都惟妙惟肖。

    “玩具？这是说我了？”唐柳笑。

    “小瞧我们！他们在宫里说的话还不是照样传到我们耳朵里。”太后的话里斥责了唐柳，陈娇便有些愤愤不平。

    “我们虽然的确耳目众多，可惜这次的刺杀竟也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有人防我们很紧啊……”唐柳叹道。

    绣衣阁密探再多再强悍，消息也要能送到唐柳面前才行。那么，是谁能阻止这件事呢？

    唐柳和陈娇对视了一眼，眼神中一片了然。

    陈娇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唐柳说别的办法太慢了，对于一个不能如臂使指的绣衣阁，有时确实是要放出诱饵才能钓到鱼。

    “小姐，你是想……”陈娇欲言又止。

    “太后骂我，那陛下怎么说？”唐柳并没有回答陈娇，而是继续问起宫中的情形。

    “哦小姐，陛下也说百密也难免有一疏。”陈娇道。

    “陛下说当时就跟太后说：‘母亲，绣衣阁一直办事得力，并无不妥。此次的刺客都已经是安插多年，从未露出端倪，确实难以防范。不过想来这样的人手即使对方也定然极少，加上宫中防范更紧，此次折损之后也很难再有动作。’

    太后说：“绣衣阁那个小姑娘虽然不会武功，但反应倒是敏捷，算是将功补过吧。”

    救太子一命，只得到将功补过一句话。

    陈娇很难对太后有什么好感。

    “太后不喜欢我呢。”唐柳笑。

    “小姐执掌绣衣阁，此事太过惊世骇俗，也不差她一个。”陈娇气道。

    唐柳忽然轻轻抬起手，陈娇立刻停了下来。

    “参见小姐。”脚步声响起，门外传来十五的声音。

    陈娇走了出去，又很快回来。

    “小姐，太子殿下来访。”陈娇有些紧张。

    “这个时候啊……”唐柳看了看窗外沉沉夜色，“不见，就说我睡了。”

    “好。”陈娇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走。

    “娇娇。”唐柳又叫住她，“请太子殿下多加戒备，别乱跑了。”

    “明白！”陈娇点点头出门而去，根本没介意唐柳如果已经睡了又怎么能规劝太子别乱跑这么不合逻辑的小事。

    看着陈娇的背影唐柳放松地靠在床头，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昨日一夜消耗今日又伤上加伤，她是真的累了。

    宅院门外。

    太子霍简骑在马上，身前身后一队侍卫围护。

    他看着提着灯笼穿过人丛孤身而至的陈娇：“唐小姐已经休息了？”

    “小姐没有大碍，多谢殿下惦念。只是夜深天寒，并非待客之时，还望殿下见谅。”陈娇仰头看着霍简，神色没有一丝慌张，仿佛拒绝太子的探访只是平淡日常。

    霍简看了看天，似乎有些遗憾。

    “小姐还请殿下多加戒备，刺客目标是殿下，今日未得手，也许依然伺机而动。”陈娇又道。

    “这么说不就是没睡吗？”

    霍简身旁的年轻随从听到这句话已经忍不住委屈：“殿下忙到这么晚，饭都来不及吃，路过这里就想着要探望一下唐小姐的伤……”

    “蓝山！”霍简打断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