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穿这汉末

第八章失败的尝试

    安县的县衙的大门只开了半扇,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县衙大堂内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

    县衙前同样空荡荡的,看到衙役都发抖的百姓哪里敢经过县衙门口,哪怕只是向县衙张望一眼,仿佛就会被衙役老爷抓走罚钱打板子。

    李沉廷牵着小沉舟的手,带着十个青壮男子,背着重重的包裹,到了县衙前。

    她深深地看着县衙,此行的结果,她马上就能知道了。

    李沉廷转头看那十个青壮男子,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和惶恐。她忽然笑了,拿起鸣冤鼓前的鼓槌,用力敲在鼓上。

    “咚!咚!咚!”沉闷的鼓声传向远方。

    许久,有衙役板着脸,慢悠悠地出来,见了拿着鼓槌的李沉廷,呵斥道:“大胆,谁让你敲鼓的?”

    李沉廷随手扔下鼓槌,双手负在身后,傲然看着那衙役,道:“我有大事要见县令老爷,速速带路。”

    那衙役一怔。平日里只有见到衙役就卑躬屈膝,谄媚地笑的百姓,何时有人气焰如此嚣张?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李沉廷和其余人数眼,确定他们不是来告状的,一时吃不准李沉廷是为了什么来见县令。

    他冷冷地道:“你们是为了什么事要见县令老爷?”

    李沉廷傲然看天:“这件事不能与你说,必须面见县令老爷。”

    那衙役心中冷笑,这个女子绝对不是官眷,也不是豪门大阀的子弟,但凡这些人想要见县令,需要击鼓吗?

    只是李沉廷气魄极大,他一时吃不准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历,不愿意白痴般得罪了不知道深浅的人,道:“你们且等一下,我去禀告县令老爷。”

    李沉廷挥手:“前面带路。”不等衙役说话,推开衙役,大步进了县衙公堂。

    那衙役心中又是恼怒,又是不解,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想了想,去了后堂,先找了两三个衙役盯着李沉廷等人,去寻了县令,细细说了敲鼓之人有些诡异,不肯说明来意,非要见县令老爷本人。

    县令扫了一眼那衙役,只觉这家伙真是不会办事,不肯说来历的人就打了出去啊,谁耐烦见一群刁民。

    那衙役赔笑道:“小人看那些人不像是告状的,带着大包小包,唯恐是老爷的同乡。”想来想去穷亲戚找上门的可能最大。

    县令冷哼一声:“算了,本官就去见一面。”

    他慢悠悠走向大堂,心中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理。

    若没有沾亲带故,仅仅是同乡而已,他就下令打那些人二十大板,以为同乡就是自己人,你他妈的吃屎去。

    衙役快走几步,对着大堂内喝道:“县令老爷到!”

    十个山贼浑身一抖,额头见汗,手脚发抖,县令老爷啊,这辈子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过。

    李沉廷平静地看着县令穿着便服进来,躬身行礼。

    县令扫了一眼李沉廷等人的衣衫,心中立马就嫌弃了,他厌恶地道:“说,你们有何事要见本官?”

    李沉廷道:“还请县令屏退左右。”

    县令大笑,只觉这个刁民的言语荒谬至极。

    李沉廷慢慢地走到了县令的案几前,低声道:“是有关钱的事情。”

    县令看了一眼众人的包裹,心中一动,道:“且去后堂说话。”

    ……

    “你到底有何事?”县令坐在案几后,身后是两个衙役,而李沉廷坐在侧首的案几之后,小沉舟乖乖地扯着她的衣角,缩在她的身后,一群山贼则留在了大堂之中。

    李沉廷慢慢地道:“民女是来买官的。”

    在一个没有耕地,无法满足食物需求的穷山恶岭做山贼是死路一条,那些山贼的忠心度又是零,她没想坐等饥饿寒冷的山贼造反杀了她,因此求取官府庇护便是首选。

    县令愕然,然后大笑,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买官?你说买官?你也配买官?”

    他还以为是哪个地主打死了佃农,闹出了人命,提前贿赂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找他买官。

    李沉廷道:“民女再怎么狂妄无知,也知道‘官’不是我可以觊觎的。”

    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我只想要一个衙役的职务。”

    “买官”只是一个简单明了大家都懂的说词,她当然知道她不可能从一个县令的手中买到官职,她要的只是一个衙役的身份。

    县令依然大笑:“衙役?你以为衙役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县令身后两个衙役附和着大笑,看李沉廷的眼神就不怎么良善了。

    李沉廷从怀里取出一些碎银子放在了案几上,道:“除此之外,民女还带来了八千钱,就在大堂之中。”

    县令玩味地笑着:“哦?”

    李沉廷道:“官是朝廷任命的,有品级,有职司,有俸禄,民女自然知道买不得。”

    “衙役是小吏,可由县令自行任免,民女自然就能向县令老爷买个衙役的职务了。”

    县令的笑容渐渐消失,虽然这些只是官场常识,可民间知道的百姓却不多,看来这个少女是有备而来。

    他问道:“你为何要买衙役?”

    李沉廷叹气,道:“不敢欺瞒县令老爷,民女父母亲族尽丧,无依无靠,周围乡亲看中了民女家中的薄田,时刻想要谋财害命,民女不想死于非命,又无处可去,因此宁愿卖了田地,向县令老爷求一个衙役的职务。”

    “衙役在县令老爷眼中只是跑腿的小吏,在乡野之人眼中却是威风八面的大老爷。民女若是有了衙役的身份,那些乡亲再也不敢谋害民女姐妹,民女姐妹的性命就保住了。”

    她看着一脸鄙夷笑容的县令和衙役们,道:“民女姐妹只求保住性命,只要有个衙役的身份,县令无需发我粮饷。”

    “若是县令因为民女是女子,实在不能命我为衙役,我可以不在县衙的名册之上,只求一身衙役衣衫招摇过市,县令和诸位衙役不揭穿我的真实身份。”

    县令大笑,道:“你倒是机灵,知道狐假虎威。本官确实可以任免衙役,不过,本官凭什么要让狐假虎威?”

    李沉廷道:“县令乃一县之主,万事缠身,民女可以替县令做些小事,以解县令之忧。”

    两个衙役微笑,说了许久,他们确定这个少女多半家中有人曾在衙门任职,或者有在衙门任职的人指点,知道县令老爷必须有人替他清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情。

    但是以为衙门非要找她处理,那也是脑袋有病了,真以为衙役个个都是正义化身?

    县令摇头:“你倒是知道一些衙门中的事,可是本官有的是人替我做事。”

    李沉廷淡淡地道:“若是替县令处理一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县令自然有的是人手,哪里需要我效劳。我手无缚鸡之力,更想在出谋划策上为县令排忧解难。”

    县令失笑道:“出谋划策?你?”短短几个字中的鄙视之意几乎满溢。

    李沉廷道:“眼下流民四起,想来县令夜不能寐,我岂能坐视流民殃及县令锦绣前程?”

    “我有家丁十余人,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百,我可以带这些家丁假扮盗匪,驱赶流民南下,南边气候温暖,粮食充足,流民活命的希望也大些,也算一份功德了。”

    话毕,李沉廷在心中摇了摇头,她终究也要走这种路吗?

    县令深深地看着李沉廷,鼓掌道:“好一个聪慧的女子。”挥手:“来人。”

    两个衙役会意,一人取走了李沉廷案几上的碎银子,一人去了大堂。

    李沉廷微笑,这是不能善了啊,看来这次的尝试不行啊。

    想罢,李沉廷还是跟着进去了,她想看看这县令能给她多大的震撼。

    李沉廷从来没有想过做个有前途的山贼,一群拿着棍棒,只能吃野菜的山贼除了饿死还有什么未来?抢劫过往商旅行人?

    且不说有没有人从荒僻的山中经过,只说抢劫无辜商旅行人,就寨子里的那种山贼他们有那种实力吗?

    李沉廷丝毫不觉得“劫富济自己”是一件光荣和伟大的事情,更没脸唱“好汉歌”。她可以为了活下去而杀人,却不能为了吃香喝辣而抢劫杀人。

    李沉廷也没有想过找块有水有良田的没人知道的“宝地”种地养猪养鸡。

    一群为了活下去而跟随她的毫无忠心度的山贼或流民,谁能够保证这些人永远老老实实?

    万亩沙田的影子都没有呢,就有人想要夺权了,她怎么敢相信万亩沙田成真的时候,那些山贼们会继续老实?“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言语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吗?

    李沉廷更不敢认为自己可以凭借武力镇压山贼们的叛乱。

    她不仅仅是凭借心狠手辣敢杀人镇住了一群山贼,更大的理由是那些山贼看不到未来,而她能够给山贼们希望。

    那些山贼不傻,内心很清楚做山贼只怕是熬不过冬天的,他们需要一个有见识有魄力的人带领他们活下去,而李沉廷有意无意间符合了山贼们的期盼。

    心狠手辣,武艺高强,气势很像大老爷的李沉廷能不能带领他们走出必死的局面?山贼们不知道,但是左右没有其他办法,他们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跟着李沉廷试试看。

    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态在明年春天后,万亩沙田成真后,立刻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要老老实实在山谷中种地,未来可期,哪里还需要跟随李沉廷?为什么还要给已经毫无作用的孤家寡人的李沉廷供奉最好的食物,最好的住处,无上的权力?

    李沉廷非常确定,明年的秋天,万亩沙田成功之日,就是她被杀之日。

    李沉廷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做这次尝试。

    她到安县的根本目的却是为了“买官”,暂时保住自己的安全,等到甲子年的时候再考虑立场。

    可如今看来这次尝试明显失败了。

    李沉廷面上高兴无比,期待的开口道:“多谢县令老爷!属下一定为县令老爷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县令微笑着将碎银子收入衣袖中,鄙夷地道:“谁说你是我的属下了?”

    李沉廷脸色大变,颤抖着道:“难道……”

    县令盯着李沉廷的脸,终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蠢货!本官耍你玩呢!”

    他从案几后站了起来,走到李沉廷的案几前,居高临下俯视李沉廷,嘲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泥土里的贱民而已,也敢与本官谈条件?也敢自以为可以教本官做事?”

    李沉廷怔怔地看着县令,浑身发抖。

    县令看着李沉廷狼狈的模样,纵声大笑:“你很机灵,知道买官,知道狐假虎威,但你对本官一点用都没有。”

    “你可以替本官解决流民?”

    “本官为什么需要解决流民?”

    县令傲然俯视李沉廷,不屑地道:“蝼蚁一般的流民的死活算什么?”

    “流民若是敢闹事,本官就杀光了流民!”

    “死上几百上千个流民算什么大事,莫说本官不会上报,就算本官上报了,你以为太守会觉得本官残忍?太守只会夸奖本官处理得当。”

    李沉廷的脸更加惨白了。

    县令再一次大笑,看到自以为是的蝼蚁崩溃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大声地道:“你知道本官为什么没有杀掉那些流民?本官在等!”

    “本官在等冬天,在等大雪。”

    “一群贱人被赶出了田地,为什么还不肯老老实实卖身为奴?以为本官会可怜他们吗?以为各个门阀世家会可怜他们吗?以为老天爷会可怜他们吗?”

    “一群狗一般的东西,本官为什么要可怜他们?门阀世家为什么要可怜他们?老天爷为什么要可怜他们?”

    县令灿烂地笑着,眼中满是对丰收的期待:“只要冬天来了,野菜都吃光了,这些狗一般的贱民除了卖身为奴,还有什么出路?”

    “本官与县内的门阀世家瓜分了几百上千个奴仆,来年开垦荒地也好,转手卖了也好,岂不乐哉?”

    县令俯视李沉廷,声音柔和:“你很聪明,可惜你就是蝼蚁,根本不知道本官的世界,看不到本官的谋划。本官要你何用?哈哈哈哈!”

    一个衙役咧嘴大笑,对着李沉廷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衙门的衙役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吗?”

    李沉廷颤抖着道:“原来是我坐井观天了……我这就收回银子,回老家种地。”

    县令脸色一沉,厉声道:“来人,这个女子违法律法行贿,赃银没收,将她押入大牢!”

    那衙役应着:“是,县令老爷。”他狞笑着看着李沉廷,道:“蠢货!”

    虽然李沉廷拿出来的银两不多,粗略诡计不过是十余两,哪怕算上那八千钱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县令随便一根腿毛都比这些钱要粗,但是这些钱既然到了县令手里,哪里还有拿得回去的道理?

    这小丫头有的地方机灵,有的地方简直比猪还要蠢。

    那衙役伸手去抓李沉廷,送入大牢之后,李沉廷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李沉廷大笑出声,那衙役手一顿,县令好笑地看着李沉廷,这是终于知道自己被坑死了?

    李沉廷大笑道:“狗崽子,就这点伎俩啊,你也太不专业了。”

    李沉廷止住笑声冷冷的说道:“老子打过武斗下过乡,雨林里面抽过猴子,大西北上剿过匪。我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都多。你这点套路还真是……”

    那县令和那两个被说懵了,呆呆的看着李沉廷。

    李沉廷不等他们做出反应突然出手。刀光一闪!

    李沉廷一脚踩在案几上,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县令,右手手臂向身侧伸展,手里的匕首锋刃上一抹鲜红。

    她对县令冷笑道:“你看,双赢的事搞成了这样。”

    那狞笑着等着抓人的衙役,陡然脸色大变,伸手捂住了咽喉,喉咙咯咯作响,他伸手想要去抓李沉廷,可手上却满是鲜血,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县令脸色大变,倒退一步,厉声大叫:“放肆!你敢杀官!那是造反!你眼中还有王法吗?还有礼义廉耻吗?”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平民女子竟然敢杀官!平民男子都只敢在县衙门口跪着求个公道,一个平民女子为什么就敢杀官了,她不怕掉脑袋,不怕被满门抄斩吗?

    李沉廷慢慢地走向县令,神情不屑。

    县令仓皇逃窜,惊恐尖叫:“来人啊,救命!救命!救……”惨叫声戛然而止。

    李沉廷甩掉菜匕首上的鲜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县令,冷冷听着房间外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惨叫声。

    她从两具尸体上仔细翻出了银两,数了一遍,唯恐少了,确认无误,这才尽数塞到了怀里,然后牵住了小沉舟的手,柔声道:“别怕。”

    小沉舟用力点头,面无惧色。

    看了李沉舟的表现,李沉廷很高兴。

    她慢悠悠走到房门口,推开门,只见她带来的十个山贼拿着菜刀柴刀正在追杀县衙内的衙役等人。

    “快来人啊!”县衙内的人措手不及,身边没有武器,只能狼狈逃窜。

    有衙役拼死逃出县衙,一路在街上狂奔大叫:“有贼人杀了县令!有贼人杀了县令!”街上众人大惊失色。

    一大群人从前方猛然冲了过来,乱刀将那衙役砍死。

    有人大叫道:“快去县衙!大当家在那里!”众人红着眼睛,狰狞着冲向县衙,嘴里厉声叫道:“打破县衙!杀了狗官!”

    安县外,有几十个山贼抽出刀子,踢打着周围的流民,厉声道:“进城杀狗官!哪个不从,立刻杀了!”

    数百流民叫苦不迭,畏畏缩缩地被山贼们裹挟着,大声地叫嚷:“杀狗官!”

    李沉廷站在县衙门口,看着慌乱的街道,听着四处都是叫嚷声和关门声,纵声大笑。

    她其实是在笑自己懦弱,自己终究妥协了,但转念一想她妥协了好像也不止一次了,那还有什么好说呢。李沉廷心里冷笑。

    就这样的世界,只有疯子和魔头才能活下去。

    只不过那句口号难道要由自己喊出来了吗?

    李沉廷再次狂笑,怒吼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附近一群山贼听着苍天已死,只觉说到了心里,他们只想活下去,哪怕是野菜糊糊也行,可为什么这个世道就不给他们活路?苍天当然已经死了!

    一群山贼齐声怒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