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穿这汉末

第二十四章收获

    孙宅。

    大堂。

    “……难道你是陛下?”李沉廷脸上满是惊喜,其实心中发狠。

    既然这么快就见到了刘宏,那还不如豪赌一把,她知道她这样做会犯了所有皇帝对于巫蛊的忌讳,她这样做会牵连非常非常多的人,但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此时唯有一搏。

    那英俊男子脸上本来带着微笑,此刻陡然大变,拿起案几上的酒杯用力砸在地上:“说!你怎么知道是朕的?”

    几十个仆役拿着刀剑就冲进了大堂,有的护住了那英俊男子和两个老者,有的将李沉廷团团围住,他们的刀剑均对着李沉廷的要害,有的则警惕地盯着大门和屋顶。大堂里每一个仆役都高度紧张,神情狰狞。

    李沉廷心中镇静无比,现在好好的解释与自寻死路无异,好好的飙一下演技还事有可为。

    她一点都没有为现在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虽然她前世的年纪不比张让他们小,但是像她和她这一派的还和她一样活到她前世那个年纪的人的脸皮厚度,恐怕连西晋那些历经三朝的货色的脸皮的厚度也不一定能与自己这些人媲美。

    李沉廷眼神中的崇拜和惊喜不曾少了半分,她恭恭敬敬地对刘宏道:“民女略懂相术,可见至尊紫气。陛下乃当今天子,身上的紫气之盛,照耀厅堂,哪里是换一件寻常衣衫就可以遮掩得住的?民女一望便知。”

    那英俊男子正是当今天子刘宏。他冷冷地盯着李沉廷,心中将孙璋和张让的言行反复琢磨了十几遍,终于相信没有任何阴谋。今日出宫到孙宅是他临时起意,孙璋和张让不是不可能泄露他的消息,但泄露给一个平民女子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刘宏确信无疑,这才笑道:“哦,你懂相术?”

    刘宏罢罢手,那些仆役也不再围着李沉廷,纷纷各回原位。

    看那些仆役撤开,李成廷心里松了口气。

    李沉廷微笑点头:“民女只懂观望紫气,辨识贵人,算不上懂得相术。”她神情恭敬无比,但心里发狠,如若刚才刘宏真的下令格杀自己,那她只能带刘宏一群人一起下地狱了,她已经把她制作好的东西绑身上了。

    刘宏淡淡地微笑,心中只觉理所当然,他身为当今天子自然是身上紫气如云了。他仔细打量着李沉廷,看了李沉廷的样貌后,他有些失望,转头对孙璋道:“我还以为大名鼎鼎的东街李沉廷是一个绝色美人,原来只是个村妇。”

    李沉廷依然崇拜地看着刘宏,但她心里将刘宏杀了一百遍!一百遍!

    孙璋微笑道:“天下美女皆以为陛下侍寝为荣,每逢选秀,应者云集,民间哪里还有美女?”

    刘宏大笑,很是得意,身为皇帝,女人自然个个都想要推倒他。他笑道:“如此一说,天下美女果然尽数都在宫中了。”

    张让笑道:“自古以来苍天独爱美人,品德、才华、美貌、家世尽数赐予美人,李沉廷一个黔首,也不认识几个字,更没有品德,这苍天岂能赐予她容貌。”

    刘宏微微点头,对张让的言语很是认同,凡是美女就必然又聪明又有才华又有品德,这是所有人都认可的真理。李沉廷无才无德,怎么可能是美女?

    一个仆役模样的侍卫递上了新的酒杯。刘宏轻轻饮了一口,看都不看李沉廷,淡淡地问道:“你找孙常侍所为何事?”

    李沉廷恭敬地道:“民女想要求孙常侍在陛下面前替民女求官。”

    孙璋和张让看了一眼李沉廷,不动声色,这个女子还算知趣。

    刘宏笑了,他知道“东街李沉廷”,怎么会不知道李沉廷想要求官?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若是这个女子敢撒谎,他就立刻下令处死了她。

    刘宏想着这个民女还算老实,拿起酒杯又饮了一口,继续问道:“你不是去求何进了吗,何进拒绝了吗?为什么又来求孙常侍?”

    李沉廷严肃地道:“何大将军与陛下虽近,但是外臣,孙常侍与陛下虽远,却是内臣。内臣者,陛下之家臣也,非他人可比,民女自然更信得过陛下的家臣。”

    刘宏微笑,只觉这几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何进虽然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可是何进哪里是与从小陪着他的十常侍可以相比的?他转头看孙璋和张让,道:“这个女黔首虽然容貌丑陋,举止失仪,但是脑子还是很清楚的。”

    孙璋恭恭敬敬地道:“天下皆知我等是陛下的家臣,老仆虽然只有绵薄之力,但不敢藏私,自当向陛下尽忠。”没想到啊没想到,李沉廷一个姑娘家竟然是同行。

    张让道:“老仆心中没有妻儿老小,没有荣华富贵,唯有陛下。”他看走眼了,天下奸臣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么小的女孩子竟然也加入了奸臣的行业,大汉朝实在是太卷了。

    刘宏轻轻点头,心中思索,果然没有妻儿老小的十常侍才是自己人,而何进终究是有些小动作的,对自己不够忠心。何进这颗猪脑还真是……

    他看了一眼李沉廷,心中有些得意。他知道张让和孙璋以为他忽然到了孙宅见李沉廷是贪图传说中的“东街李沉廷”的美色,可他哪有这么单纯?莫说李沉廷姿色平庸,就算李沉廷当真是天下绝色,他此刻也绝不会把李沉廷收入内宫。

    他正想找乐子呢,结果李沉廷这黔首就送上门来了,真应了那句话:打瞌睡来了枕头。他果然是有天佑的天子啊!这么想着,刘宏愈发得意。

    刘宏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盯着李沉廷,道:“你想要当什么官?朕可以卖给你。”

    李沉廷脸色大变,身体微微颤抖。他妈的,这么久,终于是成了!

    刘宏笑得更迷人了,布衣女子就是这么有趣,竟然激动若斯。

    张让与孙璋互相看了一眼,瞬间就懂了刘宏的意图。

    张让呵斥着浑身发抖的李沉廷,道:“你可知道大汉朝不曾有女子为官,今日陛下为你破例,乃是天大的恩德,你还不谢恩?”

    李沉廷继续浑身激烈颤抖,今日让你们好好看看,李某这个老戏骨的实力,她眼神茫然地道:“谢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刘宏这王八蛋是真的抽象啊,连卖官这种事都说得这么轻松,怪不得大汉实际在他手上扑了街。

    刘宏看着李沉廷惊喜过度的模样,丝毫不在意她不曾跪下磕头,与一个民女计较礼仪有失身份。而且,他需要的就是一个不懂礼仪的女子。

    孙璋看了一眼刘宏,对李沉廷呵斥道:“还不快说你要什么官位。”

    李沉廷浑身巨震,仿佛终于回过了神,道:“民女不敢求大官,只要陛下赐予,不论是什么官职,民女都欢喜无比。”看来李某的演技没有退步啊。

    刘宏哈哈大笑,卖官许久,不曾见到一个为了当官而如此饥不择食的人。

    张让笑道:“天下人皆以为陛下效力而贵,陛下果然洪福齐天。”

    刘宏笑着点头,十常侍果然是忠臣,处处为他考虑,朝廷中的大臣个个都是奸臣,迟早有一日尽数杀了。

    孙璋看了一眼李沉廷,低声道:“陛下,这李沉廷有钱得很,且一心当官,陛下莫要轻许了官位。”

    刘宏得意地道:“不错。”他鄙夷地看着李沉廷,道:“朕出售官位素来明码标价,年俸两千石,朕就标价两千万钱,年俸四百石,朕就标价四百万钱。莫要嫌贵,朕知道你们怎么捞钱的。朕收的价格是公道价。”

    李沉廷用力点头:“一石米粮丰年不过一两百钱,陛下所开价码不过是年俸的五十倍,何其廉价也。我家楼下店铺收租最高的时候按照房价的三倍收租,一年租金可以买三套房子呢。”

    亏她还以为抢了县衙的钱就足够买个还行点儿的官了,哪里料到买官竟然这么贵,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啊!自己真是不理解行情。要不是何道韫给了自己一百六十黄金和自己利用孔二十大赚了一笔,那自己这一趟可就白跑了。

    李沉廷幸福的看着刘宏,刘宏这王八蛋怎么还不去死啊!

    刘宏微笑,生意嘛,要公平,大家都要有赚头,不能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他微笑着道:“……京官便宜,地方官贵些。”

    李沉廷一脸崇拜地看着刘宏,道:“陛下学究天人,身处深宫之内却知道天下事……”

    刘宏忍住笑,这个女子虽然丑了些,但是比朝中那些大臣们脑子清楚多了,那些大臣个个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陛下知道那些官员个个贪财,千里求官只为财,知道京官刮不到什么钱,地方官来钱容易……”你丫知道贪官盘剥地方竟然纵容对方搜刮民脂民膏,你脑子有疾否?

    刘宏心中得意,以为他不知道那些官员个个贪财吗?他当然知道,不然怎么能够制定合理的价格卖官?

    李沉廷以袖掩面,声音哽咽:“……大汉朝有知道民间疾苦的陛下在,何其幸也?”她这老戏骨的功力果然是不退反进啊!这么恶心的话都能幸福的说出口。

    刘宏微笑,他也是这么想,大汉朝能够有他为帝,定然会更加辉煌。

    李沉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些地方官员搜刮地方钱财就是夺取陛下的钱财,陛下却没有追究那些该死的窃贼,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啊。”李沉廷继续飚着演技,眼冒星光,满是崇拜。

    刘宏一掌拍在案几上,眼中精光四射,不错,他就是大仁大义,不然早就砍了那些偷窃他钱财的官员的脑袋了。

    张让和孙璋看刘宏的眼神中带着崇拜和泪水:“陛下大仁大义,不追究满朝窃贼,忍受窃贼们的指责,此胸怀虽尧舜禹汤不能比也。”

    刘宏傲然看着张让孙璋,淡淡地道:“朕是千古一帝,自然要有些度量的。”

    李沉廷哭泣的声音更大了:“民女定将陛下的德行传遍天下,让天下百姓尽知陛下之善。”

    刘宏听着哭声,心里越发得意,这个女子人机灵,说话好听,是个人才,可惜就是长得实在是太普通了,不然就冲这机敏,他也要收入宫中的。不过不能入宫也好,正好为他办大事。

    张让对李沉廷道:“你来自民间,未必知道朝廷官员年俸,我且说与你听,你量力而行。”

    李沉廷用力点头,道:“有劳了。”心中想着这个老头是十常侍中的哪一位?张让?赵忠?还是……

    可这人为什么要提醒她“量力而行”?

    张让道:“本朝能称作‘官’的,最低就是地方属官的县丞县尉,年俸一百石;次低者,县令年俸三百石……”他随口说着,朝廷官职哪有这么简单?但一个民女显然是搞不懂“太常属官”、“少府属官”的,以地方衙署的官员介绍更为简单明了。

    李沉廷认真问道:“所以,县令的售价就是三百万钱?”她飞快地计算,银八两值钱一千,这还真是他妈的贵啊!

    李沉廷倒抽一口凉气,本来以为买完官后她的钱还可以剩点儿的,没想到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她的钱财哪里够买官?

    这还真是抽象啊!她要怎么办?难道去找何道韫借?不不不,这样欠她就太多了,而且何道韫也不一定拿得出来。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自己还真是厉害啊,在千年前就替后世的后辈们开创了贷款上班的先河。

    张让微笑着看着李沉廷,道:“如何?钱不凑手?”量李沉廷也拿不出三百万钱。

    李沉廷脸色发青,小心地问道:“能不能分期付款?我十年内付清本金和利息?”

    刘宏秒懂“分期付款”的含义,大笑:“这个女子真是有趣。”

    李沉廷小心翼翼地瞅刘宏,还好,没有下半句“我记住你了”。

    刘宏向前微微倾身,眼中精光四射,问道:“你有多少钱?”

    李沉廷立刻“量力而行”,报了个虚数:“民女有五十万钱。”

    刘宏笑了,穷鬼!

    他看着一脸紧张,患得患失的李沉廷,悠悠地道:“朕不能便宜了卖你,要不然坏了行情。不过,朕可以接受……”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分期付款”四个字太过粗俗不雅,道:“……赊欠。”

    李沉廷顿时欣喜若狂。

    刘宏盯着李沉廷,眼神转厉,沉声道:“但是,你要好好为朕办事。”

    李沉廷用力点头:“是,民女……不,微臣誓死效忠陛下,陛下的愿望就是微臣的使命,微臣就是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完成陛下的旨意,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宏仰天大笑,得意的道:“朕擢你为羽林左监丞,年俸三百石。”

    下一秒,没听到李沉廷的谢恩声,唯有狂笑。

    “哈哈哈!陛下授我为官了?我是官了!我是官了!哈哈哈哈哈!”

    刘宏看着毫无仪态的大笑的李沉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全身。他卖了这么多官位,可没见那些官员如此激动的,大多数时候只看到一张虚伪的礼节化的笑容,他都搞不清楚那些买官的人到底有没有觉得高兴。而今日从李沉廷失态的狂喜中,刘宏深深感受到了自己是天子,拥有让一个平民平步青云的权力。

    “我是当今天子。”刘宏大笑着大步离开。

    一群穿着仆役装的侍卫护着他鱼贯而出,张让回头看了一眼李沉廷,微笑离开。

    孙璋留在大堂,恭送刘宏。

    刘宏边走边叹息道:“孙璋家中真是简陋狭小啊,那些说孙常侍的家比皇宫还要华丽的言语果然都是诬陷。”

    他至少收到了几百封奏本,都是弹劾十常侍建造的豪宅比皇宫还要精致,有违礼制,又有贪污受贿之嫌。他一直不怎么信,十常侍一日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宫中陪伴他,在宫外建造房子养老鼠吗?今日见了孙璋的房舍,何来富丽堂皇?孙璋家中就是仆役都没几个。

    张让苦笑道:“我等是陛下内臣,不容于外臣,流言蜚语自然是多了些。”

    刘宏点头,张让等十常侍是他的亲信,那些乱臣贼子自然容不得。他安慰道:“阿父莫要惧怕,朕理会的,绝不会让那些外臣构陷了你们。”他亲自验证了奏本真假,对朝廷臣子的观感更加差了,一群造谣之徒,居心叵测。

    张让听着久违的“阿父”,确定危险终于过去了,而且刘宏对他的信任更上层楼。

    待出了孙宅,刘宏上马车前又看了一眼大堂方向,问道:“那李沉廷能够知道朕要她做什么吗?”

    张让微笑道:“老奴看那李沉廷还算机灵,定然是能够领会陛下的深意的,哪怕她不能理会,孙璋也会让她理会的。”

    刘宏微笑,有一群忠臣在身边果然办事方便多了,进了马车。

    “回宫。”张让低声下令道,马车缓缓前进。

    孙宅大堂中,孙璋见刘宏出了孙宅,宅院中再无内宫人物,这才直起了腰,厉声喝道:“李沉廷,你好大的胆子!”

    孙三毛刚进了大堂,正听到孙璋呵斥李沉廷,大喜过望,道:“三叔,这李沉廷在客栈踢了我!还下令仆役将刀子架在我脖子上,简直不把你放在眼中,不如就……”

    孙璋一脚踢在孙三毛身上,他老了,力量不足,没能伤了孙三毛,甚至没能将孙三毛踢倒。孙三毛身体一晃,心中一怔,然后利索地倒地惨叫。

    孙璋呵斥道:“滚!”孙三毛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离开,心里茫然,李沉廷就如此重要,重要到孙璋要当着李沉廷的面打他这个亲侄子?

    李沉廷冷冷地看着,大家都是老戏骨了,这种垃圾套路也拿得出手?待孙三毛走远,大堂中再无他人,李沉廷这才深深鞠躬:“李某鲁莽,方才差点害死了孙常侍,李某知错了。”

    孙璋温和地笑着:“李左监丞可知道你错在何处?”

    他笑容温和,心中其实大怒,今日差点被李沉廷害死了!这草莽之人真是不知深浅,只怕此刻尚且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孙璋语言中带着询问和期盼,心中鄙夷。李沉廷多半以为她不该鲁莽大叫着“我李沉廷来了”等等走进大堂,或者以为不懂礼节连累了他。一个女子也就只懂得“礼”了。

    李沉廷叹了口气,道:“李某不该胡说能够看到紫气什么的。”

    孙璋一怔,认真打量李沉廷,慢慢地道:“你竟然知道你错在了何处?”

    真话是不能说的,要是孙璋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恐怕他马上就要弄死自己了。

    李沉廷苦笑:“巫蛊之术历来是宫廷忌讳,岂是可以随便提的?李某为了解释为何知道陛下在此,口不择言,出口就后悔了。”她要看孙璋能不能看穿她这老戏骨的演技。

    她当然知道有关巫蛊的话不能乱说,但她已经没办法了,她只能铤而走险,选择这个最危险的办法。

    她现在飙演技是因为她害怕得罪了孙璋二人,如果她不说清楚的话,那她就等于得罪十常侍之二,如果那样了,她还在朝堂混个毛啊?

    孙璋慢慢地道:“你今日运气好,要不然!你全家,以及老夫全家都要掉脑袋。”

    李沉廷重重点头,真是运气好。看来孙璋没看穿。

    孙璋冷笑一声,叹息道:“巫蛊啊,前皇后宋皇后就是被大臣诬告实行巫蛊之术而废后,最终死在冷宫之中的。”

    孙璋微微出神,宋皇后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但看着一个皇后或者一个年轻女子在顷刻之间从人间最高贵的位置上坠入地狱,不由得他不感慨,不小心。

    李沉廷也有些后悔,看到刘宏就在孙宅的时候,她只顾着铤而走险,将所有心神都放在猜疑皇帝的动机,以及塑造自己的鲁莽、无知、野蛮,却忠心耿耿的人设上,但这种做法只差一点就让自己送命。她以后一定要引以为鉴,好运气可一不可再。

    她对着孙璋拱手道:“孙常侍,李某托孙常侍的福分成了官员,以后就是孙常侍的属下,还请孙常侍多多提点。我尚且有二十万钱,就在府外,立刻派人送来。”

    孙璋面色更加和缓了,微笑道:“你年纪轻,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怪不得你,以后小心些就好。”

    他笑道:“李左监丞可知道陛下要你做什么事?”

    李沉廷重重点头:“李某因何而入陛下龙目,陛下就是要李某做何事。”

    孙璋点头,道:“李左监丞一定要认真办事,切莫多言。”最后四个字重音,聪明人之间沟通应该不用说得太多吧,有些事情不但不能写在纸上,同样不能说出口。

    李沉廷脸上毫无笑容,严肃无比:“李某晓得,李某今日从未来过。多谢孙常侍提醒,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孙璋点头,果然是聪明人,微笑道:“都是为陛下办事,本该如此。”什么“大恩大德”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大家都是戏子,嘴里说的话没有一个字能够信任。

    李沉廷又与孙璋闲聊几句,重重地表了忠心,又指挥山贼交割了买官首付五十万钱,孙璋的好处费二十万钱,这才告辞。

    孙璋客气地送她出大堂,随口道:“李左监丞若是没有见到陛下,而是只见到了老夫,又有何求?”

    李沉廷站定了脚步,眼神陡然悲伤无比:“不敢欺瞒孙常侍。”妈的,到了现在还要飙演技。

    孙璋微笑,小奸臣年纪虽轻,但是道行很高,没有一秒钟放松警惕,看来是套不出真话了。

    李沉廷道:“李某今日得见孙常侍,并未想着能够当官。”

    孙璋慈祥地笑:“哦?”听你鬼扯。

    李沉廷真诚地道:“李某是个女子,又是平民,哪敢奢求官职?李某从冀州来到京城,要的只是庇护。”

    她轻轻地摇晃胡轻渝的手,道:“李某父母早逝,家中虽有薄财,但是家族中有人想要谋财害命,李某不敢留在家中。李某有些手下,但这些手下看李某只是一个女子,并不畏惧李某,时刻想着背主做贼。”

    “李某不在乎那些钱财,李某只想与妹妹活下去,可是想要活下去,李某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个靠山。”

    孙璋微笑道:“不曾想到李左监丞生世如此可怜。”继续编!

    李沉廷深情地看着孙璋,道:“李某想要的靠山就是孙常侍。”

    “孙常侍乃陛下身前红人,权势遮天,富贵无比,天下人皆要仰孙常侍鼻息,孙常侍若是能够看在李某可怜份上庇护李某,李某自然是一飞冲天,若是孙常侍严守本分,不能对李某施以援手,李某只要能够与孙常侍说上几句话,那也是莫大的荣耀,回到冀州与官员说了,李某曾经与孙常侍说过话,吃过酒,狐假虎威,那些官员也绝不敢怠慢了李某,日常必然要照顾李某几分,李某的小命就保住了。”

    孙璋温和地笑着:“原来李左监丞只是为了活命啊。”咦,居然有点儿道理。

    李沉廷用力点头,当然有道理了,因为这些话字字是真,绝无虚假。这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她没以为孙璋会为她打破规则。

    李沉廷要的只是与孙常侍的一次友好谈话。

    只要有了一次货真价实的友好谈话,李沉廷出了孙宅的大门就会四处扬言与孙常侍把酒言欢,已经拜在孙常侍门下,为孙常侍门下之走狗。

    待那些山贼将这个谣言从京城一直传到了冀州,李沉廷就立刻离开京城回冀州,然后大摇大摆去见冀州的官员,购买田地,收置流民,待到甲子年再做真正的买官打算。

    那些冀州官员见到京城著名“东街李沉廷”,打探后确认全京城都在传李沉廷与孙常侍关系不错,联想到那“孔二十事件”,分分钟就会觉得其中有隐情若干。只要李沉廷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那些冀州官员凭什么要拿自己的乌纱帽去赌李沉廷与孙常侍的关系?

    李沉廷认为自己有了“孙常侍门下走狗”的大伞,一定可以在冀州过得舒舒服服,安全无比,以待时机。

    这套伎俩毫不高级,她前世见得太多了,一张与某某领导的合影照片足够让某个商人拿到巨额投资,或者摆平某个案件。时代在进步,这套粗浅的垃圾伎俩却一直存在,在人情社会似乎永远都会存在被骗的人。

    李沉廷也用这伎俩,她已经想好了更多的后续手段,比如逢年过节就敲锣打鼓送礼物去京城孙常侍府上,冀州官员见了谁敢怀疑她是孙常侍的门下?

    她也可以写几个字假装孙常侍送给自己的,比如“难得糊涂”,“国之栋梁”,“天下为公”等等。那些冀州官员敢不在年节时候上她家送礼吗?这小日子自然就舒服了。

    可惜的是如此简单又容易执行的计划却被现实打击得粉碎,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意外。

    孙璋送李沉廷到了大堂外,拱手道:“李左监丞今日在府中莫要离开,任命的圣旨很快就到。”

    李沉廷激动地捂住脸嚎哭:“多谢孙常侍,李某一定永远记得孙常侍的恩德。”

    孙璋摆手,懒得配合演戏,目送李沉廷出了孙宅。

    “孩儿们,以后本座就是官老爷了,哈哈哈哈!”李沉廷放声狂笑。

    一群山贼大喜,纷纷恭喜道:“大当家大喜啊!”“大当家福如东海!”“大当家是官老爷了,呜呜呜呜”“嘤嘤嘤”

    孙璋听着宅子外李沉廷的“豪迈”笑声,以及一群山贼的胡乱恭喜,心中再次对李沉廷有了深刻的认识:“李沉廷也不容易啊。”难道她说得被下人胁迫竟然是真的?这就奇怪了。

    孙三毛跑过来,低声道:“三叔,那李沉廷以后是朝廷官员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女子也能为官?三叔竟然有本事给女子为官?他又委屈了,那为什么不让他为官?

    孙璋冷冷地看着孙三毛,厉声呵斥道:“你以为你也配当官吗?你若是有那个李沉廷一成的机灵,我早就让你当官了!”

    他看着莫名其妙又不甘心的孙三毛,拂袖回自己的府邸。孙三毛的宅院寒碜无比,他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孙璋一路前行,心中缓缓思索,李沉廷能够知道巫蛊之乱,能够哄刘宏开心,若是有了美貌,只怕是个比何皇后更加厉害的人物。

    他微微叹息,又冷笑,何皇后其实还算有良心,哦,还有何家那个何道韫也算有些良心,但是那何屠夫就是一条没良心的蠢狗,真以为别人就看不出他的心思?也就只有郭胜这个傻瓜才会死挺何屠夫。

    马车慢慢停下,孙璋到了自己的豪宅,数百奴仆恭敬地行礼。孙璋踩着一个仆役的背下了马车,早有仆役送来热毛巾和热酒。

    他随手擦了擦,饮了酒,身体舒服了些,缓缓走向大堂。一群仆役一声不吭的跟在他的身后。

    孙璋嘴角露出了微笑,今日虽然意外不少,但是收获极大。一直一来担心被刘宏发现的豪宅已经顺利度过了危机,再有几百个大臣攻击十常侍的豪宅比皇宫还要高大,刘宏也绝不会信的。刘宏多疑,却又盲目自信,只要他认定了那些官员居心叵测诽谤构陷十常侍,那么十常侍就不会有任何的忧患。

    只是……

    孙璋重重地叹了口气,只是刘宏为什么如此好色?就这身体能够坚持多久?他有些失望,李沉廷是个机灵的人,可为什么就没有美貌呢?一个家人只有一个妹妹,且羞辱了孔融的宫中佳丽显然比何屠夫一家老实可靠得多。

    唉,天不遂人愿啊。

    ……

    何毅带着人在客栈等着,看到李沉廷回来,何毅赶快迎了上去,李沉廷对他使了个眼色,何毅徒然明白,事成了,他脸上的也上了喜色。反应过来后,他也跟着李沉廷走进客栈。

    李沉廷回到了客栈,高声大呼:“来人,清洗街道,洒水除尘!”

    “来人,准备香案!”

    “去买最好的香!”

    “列队!”

    一群山贼欢喜地忙碌着,立刻引起了客栈其他人和路人们的围观。

    “李沉廷在搞什么?”路人们对卖天下至宝的李沉廷熟悉无比,能够将竹片买到天价的人全洛阳都没几个。

    李沉廷看着路人们,神采飞扬:“李某要当官了!哈哈哈哈!”一群山贼兴奋大叫:“大当家是官老爷了!”

    路人们见李沉廷一伙人多势众,不敢辩驳,急忙拱手道喜:“原来李姑娘要当官了,大喜啊!”“恭喜,恭喜。”“如此大喜,当讨一杯喜酒喝。”

    一转身,鄙夷之情四溢。

    有路人不屑地道:“一个女人也想当官?有没有脑子啊?”

    有路人耻笑着笼着手,远远地望着忙忙碌碌兴奋无比的李沉廷等人:“无德无才,既不是孝廉,也没有府邸征辟,也想当官?”

    大汉朝想要当官基本只有四条路,第一是察举制度下被推荐为“孝廉”等,这是地方官员的权力,每年只有一两个名额。第一是征辟,权力在于各个“衙署”。第三是“公车上书”,只要能够提出有用的建议,朝廷愿意直接录用为官员。第四是“五经博士”的弟子,可以继承“五经博士”的官位。如此四条路,李沉廷哪怕是个男子,又能够走哪一条路?李沉廷纯粹是想要当官想疯了。

    有路人摇头叹息:“可惜,可惜,才这么年轻。”时常可以看到一些想要当官想疯了的平民子弟,一般都是有些年纪的,没想到李沉廷这么小就疯了。

    客栈外闹哄哄的,渐渐又变得安静,没人有空闲时间看一个女疯子。

    李沉廷伸长脖子看着街道,焦躁不安:“怎么还没有来?”既然飙了演技,那就要一演到底。

    一群山贼乐呵呵地,大当家的贵亲既然收了钱,肯定会办事的。

    李沉廷一群人在路旁等待着。何毅与江水则在客栈内陪着李沉舟。

    偶尔有人路过,看到一群人傻乎乎的整整齐齐的等着朝廷征辟,忍不住大笑:“这些外地人真是蠢。”

    一群山贼等待久了,也有些不耐烦,贵亲办事到底可不可靠啊,会不会是明日才来。

    有人想要活动身体,立刻被李沉廷厉声呵斥:“都站好了!谁敢坏了李某大事,李某就砍下谁的脑袋!”

    一群山贼看着大当家杀气腾腾的眼神,立刻老实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街上终于来了几个宦官。

    李沉廷死死地盯着他们,眼睛一眨不眨,直到那几个宦官到了近前站定,这才颤抖着问道:“这是……找我吗?”

    那几个宦官笑眯眯地看着李沉廷,这个女子背景一定不简单,不可得罪了,道:“李沉廷,还不接旨。”

    李沉廷颤抖着道:“民女接旨。”

    宦官微笑,开始颁布旨意。

    片刻后,李沉廷拿着圣旨狂笑:“我是羽林左监丞了!我李沉廷是官了!”

    无数路人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李沉廷狂笑着:“来人,给几位公公喜钱!”

    “拿酒水来,且让几位公公解渴。”

    “拿羊肉来!羊腿!必须上羊腿!”

    李沉廷手舞足蹈,举止失措。

    “李某以后终于可以考虑未来了!”李沉廷抬头看着苍天,举手嘶吼,状若疯癫。

    不论是山贼还是路人们都理解,平民忽然跨越阶层当了官老爷,仅仅嘶吼乱叫那还算是有相当克制力的,好些人直接就晕了过去。

    他们其实完全不明白李沉廷心中的感受。

    她其实一点也不敢托大。

    李沉廷自从穿越以来就没有一天安安稳稳地睡着过,她是真的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落在山贼窝中的女子是什么下场,女山贼头头就是什么下场。

    李沉廷大大咧咧,杀人如麻,疯狂疯癫的背后是无穷无尽的惧怕。哪一天她睡着了,哪一天她吃了山贼端来的野菜糊糊,哪一天她走在山贼前头,她会不会就眼前陡然一黑,醒来的时候生不如死?

    哪一天她在数银子的时候,哪一天她在陪小沉舟玩耍的时候,哪一天她坐在马车中的时候,会不会身首异处?

    山贼大当家的地位不可靠,暴力得来的东西毫无信任可言;京城有钱人的地位不可靠,金钱只会让山贼们更加想要杀了她。

    唯一可靠的就是官职。

    只要当了官,那就再也不是“人”,而是普通人看了就要发抖的“官老爷”,一群山贼敢杀大当家,敢杀有钱人,却绝对不敢在没有到绝路的时候杀官老爷。

    李沉廷带着憎恨,带着厌恶,带着疯狂,恶狠狠地看着山贼们,厉声呵斥:“以后不要叫我大当家,叫我官老爷!”

    一群山贼畏惧又理所当然地低下头:“是,官老爷。”

    看着从未见过的温顺山贼们,李沉廷再次狂笑。

    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莫名其妙地死了。

    从此之后,终于可以开始考虑未来了。

    所以,刘宏的打算,注定被抛弃的棋子的艰难未来,又算得了什么?

    李沉廷笑得猖狂又安心:“我是李沉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