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主任前后态度转变太大，称呼也变了，很客气。

    郑家明却还是喜欢他刚才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嘴角带有几分讥讽。

    烈属和有个在农村大队当书记的爹，在人家眼里或许算不得什么，也就那样。

    可文艺兵都是些什么人呢？

    郑家明自己或许没什么身份背景，那他在部队总有交好的战友和朋友吧？

    战友的爹，战友的爷爷。

    朋友的爹，朋友的爷爷。

    一张庞大的人脉关系网，孙主任一个正科级干部敢去赌，敢去得罪？

    指不定什么时候，不止是他，连带他上面的人都要遭殃

    “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郑家明扯虎皮拉大旗，要的就是一个威慑。

    孙主任咕噜咕噜不断喝水，喉结疯狂上下滚动，人都麻了。

    上面没交代，不代表人家没背景。

    他在这位置上坐得久了，官场一些潜规则都变得不太注重，现在只想给自己两巴掌。

    “那个，小郑啊，不！郑同志，郑家明同志！”

    “三个月，真的就三个月，您也要理解我们的难处，再说初来乍到，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和学习，您说是吧？”

    “三个月后，我保证！就算上面不答应，这事儿我也能给您办妥！”

    他彻底坐不住了，就感觉后背在冒汗，浑身都泛起燥热。

    于是起身关上门，在这小小隔间里，略显卑微。

    现在只想赶紧把这尊大佛打发走，心中暗自叫苦。

    “好端端的，跑我们厂宣传科干什么！”

    郑家明笑而不语，但仔细想想，也觉得差不多了。

    他们不是技术工种，需要熬过最少三年的学徒期，日后往上晋升，还需进行专业的技术评定考核。

    宣传科工作并不复杂，郑家明身份背景有，表现也优秀，又在军队立过功，转正时间可操作。

    “那就麻烦您了。”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复，郑家明决定点到即止。

    孙主任长舒一口气，擦一把汗，亲自送他出门。

    又觉得不放心，遂叫了科里资历高、性格好的一位同事来带。

    对方倒也和气。

    “小郑同志？我姓王，王国强，不介意叫我王哥就行。”

    “您也别客气，直接管叫小郑就好，来一根？”

    “那，那怎么好意思。”

    皆是同道中人，一支烟就熟络起来。

    郑家明和老王到外面阳台窗口，吞云吐雾。

    “送礼了吧？”

    “送了点儿。”

    “我就知道，不然孙贼不会对你那么客气。”

    “什么贼？”

    “哦，主任外号，你别往外说。”

    老王是个健谈的人，同郑家明讲了不少部门趣事，和一些要注意的规矩。

    复又提起自己，神色复杂。

    “五年，五年了，你知道我这五年怎么过得吗？”

    “当牛做马，什么都干，就这，还是比不上人家。”

    郑家明好奇。

    “可你不是说自己已经升科员了吗？”

    老王自嘲：“有什么用？行政等级提升，职务不变，等于手里无权，还不是个听喝的。”

    他是老油条了，眼看晋升无望，干脆摆烂。

    “我是农村户口转到城市，从工农干部文化学校出来，先到乡下干了几年，得了个进城名额，当时想的很美好，现在想想，丫的，不如在村里呢！”

    人到三十，满腹牢骚。

    或许因为郑家明也是农村户口，也是转到城市，有相同经历，让老王感到亲近几分。

    两个男人聊了一支烟的时间，遂转身回去。

    “我刚才都听见了，你居然送礼！”

    迎面撞着于海棠，她望向郑家明，满脸鄙夷。

    对方愣了愣神，和老王一对眼。

    丫哪儿来的愣头青啊？

    “走吧，没事儿。”

    郑家明没搭理，老王更没这种必要。

    于海棠刚入社会，青涩是真，还有点理想主义，和后来一口一个“立场”，一口一个“上面”的倨傲播音员，多少有些不一样。

    反正就认为，他居然送礼，居然走后门？

    要不要脸啊！

    “真是社会败类！”

    气呼呼的她本想去告状，跟带她的人一说，人家把她骂的狗血淋头。

    遂感到委屈，也算是第一次经历了社会毒打。

    ........

    宣传科。

    人员到齐，孙主任召集大伙儿开了个内部会议，介绍新同事。

    许大茂姗姗来迟，倒也入座，眯着眼睛打量两个新人。

    郑家明他已经知晓，于海棠......

    “这姑娘好啊！对我胃口！”

    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继续往下听，孙贼逼逼叨一大堆，要说的就两个事。

    实习播音员于海棠，事业编，技术工种。

    宣传干事郑家明，行政编，嗯........也算个管理层。

    复又让二人单独进行自我介绍，于海棠闷闷不乐，郑家明左右逢源。

    会后各自散去，许大茂凑过来，挤眉弄眼。

    “哥们儿可以啊，背后什么关系，一来就是干部？”

    “什么叫一来干部？”

    郑家明觉得很好笑，明着告诉他。

    “我背后关系是国家。”

    一下就把他噎得说不出话，自讨没趣，转头撩于海棠去了。

    “许大茂，咱们厂的放映员，论待遇，不比我们差。”

    “我知道，您还是说说工作吧。”

    “也成。”

    老王和他详细讲解，郑家明掏出自带的本子和笔，关键信息逐一记下。

    单论行政岗，三钢厂宣传科，目前是正科级干部一名，也就是孙贼。

    副科级二人，剩余就是老王和郑家明这种，共四人，统称宣传干事，也叫办事员。

    “我们这地方工作并不复杂，你做几天就知道了，所以人员要不了那么多，除此之外，就是放映员、播音员这种。”

    94年之前，国家干部体系内还有“股级”存在，属于最基层的，甚至有些时候，并不算在公务员体系内。

    股级之上才是科员，后来逐渐取消“股级”，一应统称科员，为最小行政级别。

    “行，我大概知道了，谢谢您。”

    “嗨，你也别那么客气，别老您啊您的，咱们平辈论交，又对胃口，当个朋友处。”

    “那我就不矫情了。”

    半天功夫，郑家明大致了解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果然有时候还是要给孙贼这类人来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