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六贼

傩戏

    “你们待如何??”

    熊图快速打量着几人的身形,看了看其腰间挂着的铁尺问道。

    “不如何,你当街蓄意伤人,还问我们如何?”

    “可……可那人要偷我们钱袋子!”

    小农探着脑袋大声的反驳。

    熊图觉得安稳生活来之不易,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和官府力量抗衡,

    因为这代表着之后无穷无尽的麻烦……他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偷了吗?偷成了吗?这不还在你腰上挂着?

    他行窃,自是有罪,可行窃自有行窃的判法,

    要判,也自是我们官府来判,你们当街行凶,又怎么算??”

    熊图一阵无语,俩人还没走出百米,看这几个黑皮来那么快,

    就知道里面定有猫腻……

    这几个官差也很无奈,被这俊秀少年狠掼在地上的那几位,

    虽算不上鱼肉乡里,可也如同苍蝇般惹人烦心,可谁让领头那个有个好姐夫呢?……

    能眨眼功夫轻松放倒几人,这少年八成是个熬筋的好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

    早上去把人索了,如今只得拖着待镇长来了断定,毕竟祸是他小舅子惹得。

    柴薪发不下已有大半载,几人虽无官身,也算是缗国官府体制内的,近年来早感到了蹊跷。

    要不是舍不得这层皮,和为数不多的商户“孝敬”,谁又愿意惹这些一言不合就打杀人的武者呢?

    早辞去回老家谋别的差事了……

    看热闹的人群里七嘴八舌,道着什么“人心不古”、“官贼一家”,

    那老道得了师傅首肯,正准备施个小术,欲与这好苗子结个“善缘”时。

    人群一阵骚动,哗啦啦散开,只见满头大汗的镇长正跟着一个并马栓套的缎面华轿小跑着,

    扶着窗,嘴里在不停的解释着什么。

    “停一下吧,白总捕且下去看看……”

    马夫得令,勒住车子,下来一个气势凌厉的中年汉子,斜扶着腰刀,大声呵斥……

    “郡守大人当面,收起你们的腌臜勾当,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二人早在街前看清楚了此间一切!

    你!脑满肠肥,官才几品??芥子大小的乌纱帽,混账事还不少!

    若不想干了,明日自行去郡里文差处黜了衣冠!

    还有你们几个……空口白牙,

    百姓当面都敢颠倒黑白,实在是我辈之耻!

    麾下有你们这种害群之马,真个是……丢人!把这身皮给我褪了!!

    痴肥的镇长连连告罪,丝毫也不敢解释。

    这武人虽和自己不一个系统,但轿子里坐的那位,可是实打实掌握此地生杀大权的父母官……

    那几个差人认出了此人,一脸惨白,哆哆嗦嗦的脱起差服。

    得……告老还乡的愿望,被提前达成了……

    小农被这反差弄得一头雾水有点紧张,

    熊图则不以为然,拉起小农就走。

    “哎哎哎!那位年轻的壮士,别走啊……”

    “唉……

    你又待如何?”

    熊图转过身来,丑着一张脸,是真有些不耐烦了,此界人说话一个比一个啰嗦……

    “……郡守大人,邀壮士上轿一叙。”

    “没空……”

    熊图摆摆手,把小农朝肩上一背,三两步就跑没影了……

    白荆眼神缩了缩,转身回了轿子。

    “无妨,少年心性,可看出境界来了?”

    “秉大人,这白衣少年,周身并无气息,

    虽脚下踏着草鞋,可仪态姿容不凡,应不是这小镇上的。

    或是其他地界,来此游玩的大家后俊……”

    “既然这样,那就罢了……

    山阳郡急缺武者人才,不过也不差一个两个,少年心性……真是怀念啊……

    走吧,咱们接着赶路,去靠山屯……”

    …………

    日头推至正午,熊图手里抓着一大把小吃,个个都是被咬了一小块就丢给他,那是小农买的。

    此刻熊图木着脸大口的吃着,这已然是第四把了……

    庙会庙会,庙前集会……

    俩人走到最热闹的庙口前,人声鼎沸,商贩遍布,鳞次栉比,

    繁华的如同上世春运……

    “哎哎哎大种你看那个喷火的!

    看那个看那个,是舞狮子唉!!太厉害了吧!

    大种快过来!我要吃那个!”

    “别去,那是切糕,太甜了,吃了会破……晚上会蛀牙……”

    熊图一把拉过了小农,生怕她一眨眼,又给自己手里推一把奇奇怪怪的食物。

    刚才那个“特色烤蛇头”,让他胃口现在都没缓过来……

    他是能吃,但并不是啥啥都吃……

    时至正午,庙前气氛突然一肃,

    庙口的人群和商贩散开,清出了好一片空地,不知道准备干嘛……

    随着音调古怪的笙箫吹响,一群带着鬼神面具的男人,随着音调,一板一眼的跳起舞来,

    为首的三人很奇怪,似乎扮演什么了不得的神仙,脸上涂着油彩,一红一蓝一黄。

    手拿钢叉,显得威武又狰狞。

    让熊图联想到了上世,南部地区的佛道融合信仰,地藏麾下很有名的两位鬼仙……

    整群人如同一个个“大”字,似恐吓,又似庆祝。

    每个动作节奏,都完全卡在了熊图意料之外的地方,让他看的很难受……

    这叫“鬼舞”,也叫“傩戏”,

    是远古人类先民扮成鬼神,用来吓退瘟疫、妖魔、野兽与霉运的仪式。

    或许在上古年间,这种古怪仪式的背后有着一些传奇故事,

    不过其历史远远要早于文字,以讹传讹间,并没有留下太多有用记载……

    一曲终了,几十个舞者拿着一把红签在人群中挨个分发,熊图不解……

    “这是愿签,可以拿一支,待会许个自己最希望实现的愿望,去庙里找个神仙拜拜。

    谁也不要告诉哦!不然就不灵啦……”

    小农给熊图解释道。

    “那……请问,要拜哪个神仙呢?”

    “这个当然随你喜欢喽?神仙又没那么小气,拜哪个都安啦……”

    熊图摩挲着下巴,感觉有些不对,他还不太适应这种光洁不拉手的下巴。

    …………

    随人群走至庙院里,小农跟个导游一样拉着大种挨个介绍,

    这个是干啥的,那个又是干啥的。

    这世界许是宗教一事不太注重庙宇规格,又或是春光镇太小,不讲究这些,建筑格局和熊图想的有些不同。

    左侧殿供奉的神仙叫做“白衣娘娘”,司职祛病,攘灾,祈福,求子种种。

    殿旁有碑,刻着这神仙的生凭,积什么功德、又何年月成仙种种。

    绕过正在上香磕头求子的一些妇女,熊图踮着脚朝里望去,

    盘香挡着,稍有些看不清楚。

    泥塑似一白衣女子,面容庄严,一手持净瓶,一手捏丹丸,满面悲天怜人普济苍生的模样……

    他不求子,看向正殿,

    果不其然,香火鼎盛,人群攘攘,是一叫“社稷爷”的神祇。

    各色周遭村子的善男信女都在朝拜,还不时往焚香的炉子里丢着银钱……

    熊图耳灵,听他们嘴里嘟囔着什么“农神爷爷显灵啦,绝了匪患,保下我们一家老小的辛苦收成……”之类的。

    熊图嗤之以鼻,看着那面容清古手拿黍穗的老人塑像,心想,

    “真是愚昧,除匪的正主就在你们眼前,不自强求活,却只懂得虚无缥缈,求神拜偶……”

    呵了一声,徒自大步走过。

    熊图只是武夫,并不明白,在基础教育和经济并不发达的山里。

    能吃饱、能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老百姓又能去哪懂得那么许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