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醒

第十四章 可待追忆,只已惘然(三)

    安浮生闷闷的也不说话,穆耀光见状也不再多问了。穆心雅坐在一旁,看了眼坐在高台上的七皇子,又看了眼无精打采的安浮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她只是轻轻的抚了抚安浮生的后背,状似无声的安慰。

    此时高台上,四皇子顾玄阳嘴角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看向顾青云说道:“七弟方才与那安家小姐说的话,可真让为兄觉得有些新奇了。”

    顾青云撇了一眼顾玄阳,语气淡淡的说道:“皇兄有心思新奇这些事,不如好好想想父皇前些日子交代的事情。”

    顾玄阳嘴角的笑容淡了一些,扫视了一眼高台下的众人,最后落在了王曦的身上,轻声道:“七弟觉得大皇兄与丞相之孙的婚事,能否顺利举行啊?”

    闻言,顾青云的视线也转向王曦,但很快又转移开了,同样轻语道:“皇兄说笑了,这事能不能成,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也不是谁能改变的,一切都要听凭父皇的旨意。”

    顾玄阳单手倚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下颚靠在那只手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七弟这性子,也难怪父皇不愿意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他又将目光移到场中多位贵门女子的身上,“有些事情,一味的顺从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况且,父皇不见得就喜欢我们那样,这婚事啊,还真不好说。”

    顾青云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一般,目光晦暗不明落在安浮生的身上,嘴上说道:“无论成与不成,到底也不过是一场婚事而已,凭皇兄的本事,想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顾玄阳闻言低笑了一声,“我现在可算是知道,六弟为何自小便爱与你同玩了。”他摇了摇头,“只可惜啊……”

    顾青云知道他在可惜什么,不过在他看来,这也不过是黄鼠狼之心罢了。现在朝中的局势浑浊一片,他们兄弟几人表面上依旧是和和睦睦的,但是谁会将这种表象当真。

    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不愿争抢,他这几个兄弟对他也依旧是防备慎重,时不时就会来试探他一番。

    不过他心中所想,也确实不如他表现出来的一般就是了。

    顾玄阳也是用余光一直观察着顾青云的神情,见他没什么表示,挑了挑眉,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一个身影正在快速的向他们这边走来。

    他到嘴边的话音一转,笑道:“青莲表妹来了,为兄是不是应该先走一步为好。”

    顾青云也注意到了顾青莲,眉头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不远处,安浮生独自冷静了一会后,现在心情已经好了很多,又正在和穆心雅侃侃而谈。

    穆心雅聪明的没有询问方才的事情,话中所谈内容也多是与自身有关的。安浮生听到她说前段时日大夫去府中看病,说她身体已经好多了,不免也为她感到高兴。

    她的病是自娘胎中带出来的,使得她自小便被泡在药罐中长大。旁的女子还能跑一跑跳一跳,骑马射箭飞扬恣意,她却是只能整日整日的呆坐与闺阁之中。

    若不是穆父穆母担心她憋出心病来,恐怕也不会将她送去书院读书。

    不过在书院中结交了安浮生这个朋友之后,穆心雅的心情变好,身体倒是也健康了不少。

    若不是如此,恐怕他们也不会放任穆心雅与安浮生结交,早就断了他们的联系。不过就算是如此,穆心雅出门的时候,穆耀光还是会不放心的跟上,也怕她带坏他的妹妹,她们两人相处的时候,大多时间也会陪着。

    穆心雅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包递给安浮生,说道:“这是我这段时日缝制的一个香包,里面放了些我自己调配的香料,有安神静心的功效,送做你迎秋会时的贺礼。”

    安浮生顿时有些惊喜的接过,将香包放在鼻尖闻嗅了一下,赞叹道:“真香啊,多谢心雅了。”

    说罢她便立马将香包系到腰间,展示给两人看。

    穆耀光见状有些吃味,“我说你前段时间一直在房里琢磨什么呢,原来是送她的礼物。话说迎秋会的时候,我在射艺上也进了前三甲,怎么没见你给我准备什么贺礼。”

    见穆耀光这样,穆心雅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这大哥对她甚是宠爱,就是有时候有些小孩子心性,就连这些东西也要争抢。

    她当下便道:“那待我回去,也给大哥缝制一个如何?”

    穆心雅如此说,穆耀光倒是摇摇头,“算了,我可舍不得你替我这般劳心劳力的,我还是继续用我这个老旧的吧。”

    穆耀光这番话倒是真心之语,没有其他意味,但是安浮生听起来却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在身上摸索了一番,然后解下腰间佩戴着的一枚暖玉递给穆心雅,“这枚玉佩我也是在身上戴了许久,你不嫌弃的话就当作我的回礼了。”

    这枚暖玉的色泽莹翠,中间雕刻着一个大大的安字,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是好玉。

    穆心雅本想拒绝,她缝制香包赠予安浮生,只是为了显示两人的情谊,若是收了回礼,反倒让人觉得有些生疏。

    但是她看着安浮生面上的神情,最后还是收了下来,也马上将其系到了腰间。

    安浮生见状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无形中又拉近了许多。

    穆耀光表面上不满的“哼”了一声,但是心里也为妹妹感到高兴。

    因为自小身体的原因,穆心雅就没有什么朋友,旁人也生怕她一不小心出了点毛病,行事也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愿与她深交。

    也不知道安浮生是神经大条,还是完全不在意,并没有完全将穆心雅当作一个病人,有时候自己高兴了,还会拉着她跑起来。

    穆耀光想起来以前的事不由得有些无言,当初他得知安浮生带着穆心雅去和人打架的时候,险些没把他也给吓病了。

    好在安浮生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到极点,只是让穆心雅在一旁看着。不然他非得要好好收拾她一顿。

    不过现在看来,当初没有坚决反对她们两个来往的决定,也不算完全错误。

    在园中众人嬉笑玩闹的时候,安国公也带着身后一群人来到了花园。

    众人纷纷起身问好,两位皇子也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安国公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纷纷回礼。众人落座之后,园中的欢笑声更甚。

    眼看着日光就要正挂到头顶,安国公便宣布宴席正式开始。

    众人纷纷举杯庆祝安国公六十大寿,然后便是开始送礼和说祝词的环节了。

    首先献上贺礼的是安国公当初的几位下属。他们在安国公交还兵权之后,也遭受了一些不公的待遇,但是好在后来也谋得了一官半职。如今送上的寿礼虽不算贵重,但是也是让安国公颇为感动。

    他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即使后来受他牵连,也没有怪他,还依旧尊他为老大哥。

    安国公朗声大笑一声,便让下人记下了礼物。

    虽然在场的许多人看不上那份寿礼,但是见安国公如此高兴,也没有傻到当场说出来,纷纷说了些捧面的好话。

    有了前面几人的抛砖引玉,后面献上寿礼的士族小姐公子们,更是得意洋洋。这寿礼的贵重程度,不仅是显示他们对于安国公的重视,还是门族之间默默的较量。

    若是送的礼物珍贵稀少,自是让人明白他们家族的显赫。若是送的礼物寒酸,少不得让人在背后奚落几番的。

    轮到穆府送礼时候,他们除了送上一副绝迹的名画之外,穆耀光更是上场舞了一段剑舞,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安国公也是笑得格外大声,回赠了他一份金果的果盘,惹得众人羡慕不已。

    因为宴席开始,穆耀光他们的位置与安浮生不在同一处,女眷和男宾也是分了两席,因此他收到果盘之后,只是将其收好,想着等宴会结束之后再分给妹妹。

    穆父见安国公赠给小辈如此礼物,也是高兴的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连说了一番福话,席间的氛围更甚。

    有了穆耀光这个开头之后,公子小姐们也是纷纷将自己准备好的才艺展露出来,舞琴弄墨的,好不精彩。

    终于,在上一家送了一套青花瓷器之后,轮到安浮生了。她轻轻挥了挥手,府中的下人将她交代好的陶玉茶具呈了上来。

    茶具的外表呈莹白色,造型十分简单,但在茶壶上雕摹了一尊佛像,在茶盏上也都以厚重的字墨映着一个“佛”字,显得十分大方古雅。

    不过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比起前面的人送的贺礼而言,却是显得朴素了不少,让人觉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马上就有一些与安浮生不对付的人,以一种不屑的目光看向他。不够碍于安国公,他们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不过安国公倒是显得很感兴趣,没有让人直接将茶具收下去,而是将茶具拿到手中细细的观摩了一番,而后有些惊喜的问道:“生儿,这可是孙瓷作制作的那最后一批茶具?”

    孙瓷作乃是京都瓷器官窑中手艺最好的一位匠人,其作品在权贵的圈子里是十分受欢迎的。但是因为他一年只会亲自动手烧制一套茶具,因此流传在其中的每一套都算是绝品。

    而且早在几年前他便辞去了官窑中的职务,那年烧制的茶具也成了最后一套绝作,让不少达官权贵都想收集。然而最后因为不知去向,众人也不了了之了。没想到今日突然出现在这寿宴上。

    离得近的人闻言也是细细的观察了一番,甚至向安国公讨要到手中打量了一番,最后也是纷纷惊喜道:“确实是孙瓷作的作品,在每个茶盏底下有其独特的标识。”

    安国公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甚。虽然他方才就已经确认了,但是听到旁人也如此说,还是忍不住高兴。

    他本就喜欢收集各色的茶具,出自孙瓷作之手的作品更是绝好的藏品,生儿当真是有心了。

    看着拿茶具那老头不想放手的样子,安国公眼睛一瞪,佯怒道:“杨老头,还不快把茶具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