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燕老四便不吃不喝守了一天一夜。

    这一觉好长。

    魏天做了无数噩梦，梦里没有阳光，只有一轮血月，自己置身于一片黄沙之上，无数人在厮杀着、哭喊着、哀嚎着，漫天血光和熊熊的烈火，魏天想要阻止，却发现怎么也触碰不到这些人，他想要逃离这里，又怎么逃也逃不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所见所闻者，皆是无情的杀戮。

    一个接一个的噩梦，每个梦都是血与火的交织，没有出路，没有尽头，他自己只能冰冷的看着，等待着，等待着下一个血腥的噩梦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

    魏天猛然睁眼，梦里的尸山血海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漆黑洞顶和燕老四的那张失去光泽和血色的脸。

    看见魏天醒来，燕老四失魂落魄的眼眸才有了一丝神采，他哀嚎大哭道：“少当家，你终于醒了！”

    魏天重重的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舌尖传来一阵痛意，魏天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洞顶，怔怔出神良久。

    “我睡了多久？”

    一开口把自己吓了一跳，魏天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如此嘶哑难听，而且嗓子干得快冒烟了，声带一动如撕裂般疼痛。

    燕老四凄然道：“已经一天一夜了。”

    魏天长长呼出一口气，全身酸疼不止，是好迹象，还能感觉到酸痛，至少没残没废。

    魏天坐起身，笑道：“哭啥？别哭了，想给我哭坟还要等好几百年呢！”

    魏天抬起手，忍着酸痛，轻轻拍了拍燕老四肩头。

    燕老四咧嘴一笑，使劲擦了一把眼泪，一拳锤在魏天胸口，哽咽道：“你小子，醒了就好，我还怕你死了呢！”

    魏天痛的一阵龇牙咧嘴，问道：“有水吗？我嗓子快冒烟了。”

    燕老四解下腰间水壶，递了过来，魏天接过后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随后从腰间取出一瓶丹药，倒出两颗芬芳扑鼻的墨绿丹药，递给燕老四一颗，自己吞下一颗，调理气机。不幸中的万幸，这次重伤，非但没有败坏气机，反而流转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如意顺畅。

    做完这些，魏天和燕老四两人双双躺在这漆黑的山洞里，两两沉默许久。

    魏天突然开口问道：“老四，昨天应该是你第一次杀人吧？”

    燕老四说道：“嗯！”

    魏天接着问道：“你怕吗？”

    燕老四将双手放在眼前，盯了很久，才说道：“当时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只顾着挥剑了。后来才发现，大家说人的血是热的，没想到竟然那么热，灼地我的心很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魏天伸出手握住燕老四的手，温和说道：“兄弟，其实我也很讨厌杀人的，可是我更想活着，如果我们不杀他们，可能我们就要死在他们手下了。弱肉强食，就是落羽山脉不二的法则。”

    魏天顿了顿，狠狠地啐了一口，低声道：“这狗娘养的世道！”

    燕老四也学着啐了一口，恶狠狠道：“对，怪这狗娘养的世道！”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少当家？”

    “嗯？”

    “我忽然不想待在这落羽山脉了，我想出去看看。”

    孩子大了，心也大了，小小的清风山已经装不下燕老四的心了。

    魏天好奇问道：“你想去看什么？”

    燕老四一脸憧憬地说道：“我想去青州看看墨家的机关城，去扬州看看儒家的文学院，去帝都看看逐鹿书院，再去看看皇宫。去看看传说中的兵圣，是不是真的从无败绩，看看传说中的剑仙，是不是真的能御剑飞行，移山倒海，无所不能，看看传说中的皇帝，是不是拿着金碗金筷吃饭的。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是像落羽山脉一样，整天都是打打杀杀，看看外面的人是不都像咱们清风山上一样，淳朴善良，最重要的是，想看看外面的姑娘，是不是都跟王婶女儿一样，长得像朵花一样。大家都说，外面的姑娘，都跟仙女似的，很润！少当家，很润是啥意思？”

    “额……”魏天纠结地看向燕老四，脸颊抽了抽，他不知道怎么跟后者解释这个“名词”，虽然这个时代，十一二岁结婚的比比皆是，但是魏天还是难以理解，这样一个半大年纪的小屁孩，懂得啥？就算送进洞房，也只能望着林荫小路感叹，不得其门而入，就算要想把最好的让给弟弟，那也要等弟弟长大了才行吧。

    纠结许久，魏天准备换个话题。

    “老四啊，这就是你的理想是吗？”

    “理想是啥？”

    “就是你特别想做的事，这辈子的想要完成的目标。”

    “哦，那倒不是。”

    “那你的理想是啥？”

    “顿顿有肉吃，顿顿能吃饱。”

    魏天茫然地看了燕老四许久，竖起了大拇指：“额，识食物者为俊杰，非常伟大的理想！”

    “少当家，那你的理想是啥？”

    燕老四扭头看着他，等待魏天的答案。

    魏天双臂枕头，呼吸着上辈子从未呼吸过的清新空气，这辈子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人生可以有很多理想，高尚的，龌龊的，伟大的，渺小的，花眠柳宿，处处开花是理想，家财万贯、鲜衣怒马是理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是理想。就算打算当条咸鱼，也算是个理想，即使这个理想很容易遭人鄙视。

    可魏天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没有认真去思索过这个问题，或者说，自己选择性的逃避这个问题。他很迷茫，因为在他的心里，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懂自己想要什么。

    前世自己也只是个小小的消防员，能够救下一条无辜的生命，他就能开心很久。包括今世，看着清风山附近的村长在自己的管理下越来越好，他也是满满的成就感。

    那就做救世主？对不起，能力有限，水平有限，作为一个小小的山贼，咱还是别说那大话了。

    那就待在清风山一心修仙，直至飞升？又有点不甘心，两世为人，如果不做点轰轰烈烈的事情好像对不起自己开的外挂。

    良久的沉默，燕老四最终也没能等到魏天的答案，只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魏天的喃喃自语。

    “心向光明，努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