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山山脚。

    三千黑甲列阵于此，剑指清风。

    甲光照天，旌旗猎猎。

    三骑白马突兀出现在黑甲军士阵前，一人身披校尉铠甲，另外两人皆穿长袍，一青一紫。

    正是在江家庄屠村的三名元凶。

    黑甲校尉抬头看了眼旌旗上那个鲜红的“曹”字，然后将视线定在了清风山上那大片的建筑，向身旁两位青年男子拱拱手，沉声道：“两位大人，午时三刻，战事开启，我等会在正面强攻。烦请两位大人分别镇守东、西两个方向，那里已有落羽山脉大小山寨守候。请大人切记，如遇山上窜逃匪贼，不必留情，直接斩杀。”

    紫衣男子轻笑一声，说道：“围三阙一吗？是个不错的战术。”

    黑甲校尉单手按刀，闻言解释道：“宋大人有所不知，这次接到的命令是全歼匪贼，所以南面也安排的人马。只是那些大人是太傅大人亲自下令召集，我等无权驱使。”

    紫衣男子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是何等人物，还需太傅亲自下令？”

    黑甲校尉苦笑一声，无奈道：“宋大人，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我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具体身份，只知道，跟您一样，也是法家的人。”

    紫衣男子“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飘然而去。

    自始至终，青衣男子都没有说过话，只静静的望着眼前这大片群山，目露担忧之色。

    。。。。。。

    清风山上，有两个沉稳如山的身影正望着山脚的三千黑甲，正是宁沧海和屈震山二人。

    宁沧海罕见的穿上一身鲜红战甲，面色微沉，眼中隐带一丝忧虑。

    他扯了扯领口，问道：“大哥，真的不用赤火军？哪怕调用一小队做箭头也好。需不需要先让他们披甲准备呢？底下这三千兵马，看上去可不像是软柿子。”

    屈震山嘴唇抿起，轻叹一声，恨声道：“四弟，你曾经也是领军的将领，慈不领兵，这个道理，你为什么就一直学不会。”

    宁沧海摇摇头，轻声说道：“毕竟都是同吃同住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兄弟，你让我怎么狠下心来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

    屈震山大声叱道：“四弟！将军的计划你也是知道的！现在有这么一个绝佳的练兵机会，我们如果不好好把握，让他们尽快熟悉沙场，适应杀戮，将来到了真正的战场上，这些人，将一个不剩！”

    屈震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语气放软，说道：“四弟，仁慈是你的优点，能让你能迅速跟下属打成一片，急人所急，想人所想，如果在盛世，你一定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可是你想想，你再睁眼看看这个世道，上不勤政，下不爱民，阴阳家掌控宫闱，法、儒两家权倾朝野，纷争不止，令不出一门，乱象渐显，乱世将启！在这样的世道，你的善良，你的仁慈，就成了最大的弱点，十四年蛰伏，咱们四兄弟之中，只有你苦苦卡在四品不得寸进，你啊，别让仁慈成为你的桎梏！”

    宁沧海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嘴唇微动，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屈震山见宁沧海如此，伸手扣了扣耳朵，不耐烦地说道：“南面山野还缺一个领头的，你要是不想待在着，可以过去看看。不过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出手。”

    宁沧海依旧垂头收敛，闻言“哦”了一声，正欲转头，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喜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出手？”

    屈震山“嗯”了一声，平静道：“当然了，我又不是什么冷血魔头，非得要看着自己兄弟血都流干了也无动于衷。不过你给我记住了，不到必要时候，不许出手。你要是早早切入战场，我就把你第三条腿打断！”

    “宁沧海领命！”一声掷地有声的回应后，宁沧海犹豫开口，“大哥，那大人的命令？”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屈震山双目囧囧有神，回首望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身影，喝道：“赶紧给老子滚，别在这碍我的眼。”

    十四年蛰伏，将沙场热血深埋的他抽出腰间佩剑，轻轻抚摸，像是对待热恋的情人一般，对着剑身温柔道：“秋叶，这么多年不曾出鞘，不知道要到几时你的威风才能重现人间？”

    一剑在手，一股无形的杀气已冲霄而起，充盈在这一草一木、一水一山之间。

    宁沧海见状，慌忙转身向远处奔去。

    屈震山轻笑一声，挥剑向前，剑指黑甲。

    “清风山儿郎，前军列阵！杀敌！”

    一声号角呜咽响起，雄壮且悲凉。

    想要灭我清风山？就怕你们没有那么好的胃口。

    四千清风儿郎结阵，顺风向下，眼神坚毅。

    三千黑甲甲士列队，逆风向上，眼神冰冷。

    这是一块谁弱谁输、谁退谁死的战争。

    没有半点侥幸。

    这是一场任何史书上都不曾记载只言片语的战争。

    仅有一鳞半角的刀剑痕迹见证着这一切。

    两座方阵相撞，浦一接触，便有成片的清风山儿郎倒下，本该同气连枝的完整防线，出现了破损。

    在黑色洪流的冲击下，一排一排的倒下，然后一排一排往前，完全失去了该有的章法。

    对于这种军阵之战，清风山儿郎无论是装备还是素养，都显得异常生涩稚嫩。他们更加擅长的是捉对厮杀的江湖，而不是枪矛横出的沙场。那种武器、身法、气势，一切的一切带来的不适感，可想而知。

    黑甲甲士进攻协同有章法，互相配合，有攻有守，而清风山儿郎则不是，刚开始还能稍微配合一下，缺口一出现，大家全乱了套。

    清风山军阵在战斗技巧上远不如三千黑甲甲士。

    他们只能奋不顾身向前，然后轰轰烈烈倒下。

    没有马革裹尸的死得其所，只有死不瞑目的无能为力。

    山下的黑甲校尉并未随大部队出战，他在一众亲兵的重重保护下，举目眺望那相隔两座步军方阵后的清风山，想要看清对方的主将旌旗。

    这名校尉露出一抹讥笑，举起右手，轻轻握拳。

    传令官立即挥舞令旗。

    全歼敌军，一个不留！

    与此同时，屈震山从山上望向那座尸体累积的战场，又将视线移到对方的旌旗上，鲜红的“曹”字随风飞扬，不可一世。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面色依旧冷酷，高举手中长剑，沉声下令。

    “魏宏听令！你去底下，协助郑西风，重整方阵！”

    “后军第三队列阵，向前阻敌，争取时间。”

    “后军第五、第六队出列，全速向前，填补缺口。”

    ……

    “中军集结，戮力向前，不分胜负，只见生死！”

    多达数十条的军令发出后，屈震山便不再出生，只是缓缓放下手中长剑，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双方的厮杀声。

    不知道在这处战场上，要死多少人？

    又有多少清风山儿郎，活不过这个春分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