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残明

文武(上)

    杨涟在与刘陵会面后很快发力,加上之前赵南星定下的基调,东林整体与刘陵合作的趋向愈发明显。听闻此讯,魏忠贤气得直跺脚,一边骂东林一边骂刘陵,半日方休。

    好在,魏忠贤最擅长的便是识时务,并不是认死理的人。衡量得失后还是决定继续支持刘陵,而不得不继续下去的原因自然是自己向天启的那番保举已经让天启将刘陵记在心中,一时不可轻动。

    只不过有关于刘陵想要获取文官身份的讯息杨涟并没有透露给东林党其他成员,否则,在文人傲骨为正确的东林党非但刘陵,连他自己都要被骂死。

    转眼,殿试前的大朝会到来,有许多事情将在这个朝会决定。景阳钟明,鼓乐响,刘陵站在武官一列中一丝不苟的穿戴着一品武官服(从散阶),礼仪处处合规制———欲从他业,做好本职,就如后世的大学转专业一般。虽然这种制度无法做到人尽其才,但能保证优秀的人有更多选择空间。

    入朝,赞拜。东林和阉党的第一阶段争斗已经告一段落,两股势力暂时相持,朝堂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时期。不得不说刘陵的运气真的不错,种种有利因素天时地利人和集于此时。

    朝会第一奏由孙承宗发起,孙承宗向来不喜欢扶持势力由属下先发言的“套路”,其言贵直,往往其一出言,其他“大佬”也不得不亲自下场。

    “朝廷诸事,莫急辽事。今辽西义民已出,辽南战事已止,建虏被重创,其势已挫。而如今辽西有新编精兵数万,复诸堡所至于宁远之外。臣请再调班军充实辽西军力,调秦良玉部驻榆关,发辽兵诸部复我锦州以至广宁!”

    站在皇帝身边的魏忠贤如今已经深度参与国事,朝议中总要做些发言,如今对头孙承宗发言魏忠贤自然不会甘心寂寞的。“孙大人所说复辽诸议,咱家赞同了,且不知粮饷从何出?”

    孙承宗并未和魏忠贤吵起,只是向天启一拜:“陛下,光复辽东先帝遗志,更是我大明的颜面。臣月辽人守辽土,募辽民四十万建屯而居之,得辽新军六万余。长久编练,再将散入内地辽人遣返,兵员不是问题。臣在辽东已兴屯田,数年后军粮可自给,至于辽饷,其课虽繁,但为了光复辽东自不可吝啬。”

    天启有些拿不准主义,但他相信自己的老师。看到天启的神色,魏忠贤急忙笑道:“咱家可不是要亏了辽东,只是担心这开支罢了……”

    一时间,朝堂冷场。东林人不会去接魏忠贤找面子的的话茬,阉党无人能解决这一问题。

    刘陵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出列拜下:“臣请越职进言以谈国事。”

    天启帝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说了声“准”。

    “诚如孙阁老和魏公公所说,当今辽事不可废、国库也必计较。”刘陵刚说完这句,下面就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显然对刘陵这种两边站队十分不满。

    “辽事支出不可减少,但朝廷收入却可增加。”

    刘陵刚说完这句,就有言官忍不住了:“所谓加收入可不就是加赋于民,掠夺民脂民膏,如当年矿监税监等暴行!”这个言官一带头,一大批言官都出列请求重责刘陵。注意到天启厌烦的神色,刘陵接着说了下去。

    “开源,首先要施行左少卿的三因十四议屯田之法,以一时增加支出为代价恢复耕地,增加日后地租征收潜力同时避免流民产生,省却由此带来的支出。更重要的是,其为仁政,可得民心,民心得,税赋自来。”这一番话可为并无新意,只是堵死了东林一方谏官的嘴。要说新奇,那就是为何武官对各位朝臣的见解如此了解了。

    “二者,严法厚禄治吏。乡里胥吏每苛征于民而扣减朝廷之税,天下税赋半失吏手。”刚说完这句话,一些朝堂上就响起一片要严惩贪吏的声音。

    刘陵等声浪渐低,接着说道:“吏之贪有因。一曰无有圣人教化而位卑,故性贪虐。当下无有能根治之法,唯有兴重典。可法本朝之初,令民得监之,上告。查实而后重处,此外县诸仓储也应由御史论巡,切实除胥吏窃官府以自肥之事。”至于地位低下不能根除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禁锢在大明头顶的“祖训”

    “二曰禄微薄而不足给生,本朝向来官、吏俸禄微薄而不足用,故易生贪腐。”

    这时,突然一人站出“臣不敢苟同刘将军的意见,若是因钱不够使就去贪腐,读圣贤书、行教化何益?低俸就是要让官员克勤克俭的。”看到这位仁兄,刘陵顿时头大了一圈,对照脑中的画像,这人正是大儒刘宗周。这种完全不计利益却有一股倔脾气的老书生最难对付。

    “在下佩服右通政的廉洁与骨气,然而天下人事纷纷,便是圣人教化,也多有不及处。”

    见刘宗周还要说“那遍推广教化”刘陵赶忙接着说下去,“倍官、吏之俸,总归能减少官吏后顾之忧、财资产之乏,让官吏过得舒心体面。仓禀足而知礼节,圣人之意盖也如此。”借圣人之口,给自己树保护伞,正是文官常用的手段。

    正当刘陵以为顺利时,长的相貌堂堂却从来不干人事的姚宗文又是站出,“某听说刘将军要议开源,怎地倒全都是花钱之事?莫非是刘将军不知何增何减?”姚宗文又是在嘲讽刘陵连个数不识,刘陵却已经见怪不怪,毕竟这位仁兄只要见到能做事的人都不会放过的。

    “臣所言者,虽增一时之出,却为将来制入。何况臣所言短期内增加财税的方略倒是与姚大人有关”刘陵笑着说道,姚宗文却有股汗毛直立的惊悚之感。

    果然,坏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觉得自己要凉的时候就真会凉。“当今运河,数里一私卡,运河上下获利无数唯独不入朝廷,其中就有临清钞关前十里姚大人的。虽有钞关,其入大多归属牙人。臣恳请废除私卡于牙人,兴钞关,其入尽如前例归内帑以补军资。”

    姚宗文第一时间叫嚣“污蔑!陛下明鉴,绝对是污蔑!刘陵不是御史,根本没有风闻奏事之权!臣请重责刘陵以明朝纲!”

    面对姚宗文的反控,刘陵只是淡淡回答道:“御史风闻奏事无罪,臣请自担罪责检举姚宗文私征之罪,请锦衣卫查实。”

    天启看向姚宗文的眼神里满是厌恶,见此,姚宗文屁滚尿流的回来朝列低下头不言。他可不敢跪下认罪,认罪了其他人想捞他都难。

    刘陵眼下顾不得除奸,自己的言国政的目的已经达到。在钞关一事上,若施行魏忠贤虽失手下孝敬,却能实际上把控全部运河税收——内帑相关都是他在管。至于东林一方,东林的高层大多除了不交税大抵清廉且也识大体,要支持孙承宗,故而也算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