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还是一个大学生，有着一群奇葩舍友。

    学校宿舍每间住六个人，分成两排，每排住3往人。

    每个床位分上下两层，下层是书桌和衣柜，上层才是床铺。

    我们301，从门口往阳台方向，我这排是我，梁规，罗斌，对面是陈文友，何朝朝，孙诗远。

    梁规，我们叫他龟公，是广州本地人。陈文友号称要考博士，我们叫他陈博士。何朝朝嘴损，人称渣渣。孙诗远时不时冒出一些不知所云的“诗句”，人称湿货。

    罗斌原本被我们叫过屎王，但叫的多了，连我们都觉得恶心。

    某夜，本着讲文明，树新风的精神，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民主表决，我们以压倒性的优势同意剥夺罗斌屎王的称号。罗斌不乐意了，大家都有绰号他必须有，比如屎忽鬼，搅屎棍，菊花之主……

    我说：“放过菊花吧，世上已经没几个干净的汉字了。”

    孙诗远幽幽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唉——我开始怀念我们刚认识时，那些拘谨和羞涩，见面还彬彬有礼地说，你好！言语如初升的朝阳那般纯洁，断然没有如今的污秽……”

    “滚！”然后在一片粗口声，中终止了夜谈会。

    是不是漏了点什么？对，我的绰号！

    我年龄最大，他们都叫我老大，不服憋着！上天安排的我有什么办法！

    除了学习比较好的陈文友之外，其他几个跟我就是狐朋狗友，狼狈为奸，简直了！

    足球天天踢，篮球日日打，游戏夜夜肝。

    年轻就是好啊，充满活力，浑身荷尔蒙无处发泄。

    要是把精力都花在学习上多好，也不至于沦落到301成了其他人口中的土木学渣集中营吧。

    可是就学习来说，个个那么拼命，最后成绩不也是有顺数第一有倒数第一？拿奖学金的还是前面那几个！那么卷那么累有必要吗？个个毕业都去做老总，做亿万富翁，谁去送外卖？谁去搬砖？谁去拧螺丝？世界上的群体都是符合正态分布的，这是自然规律，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卷也改变不了，我也只是在维护大自然的规律，我实在是太伟大了！

    这么想着，我心态也放宽了许多，于是又迎来适合睡觉的一天。

    爬上床，躺下，神仙姐姐带着我梦游太虚去了。

    她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她温婉如水。

    曾经，梁规说，女人是水做的，温润柔软。他是有女朋友的，他的话很有权威。

    我说：“滚！”

    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存在即合理！

    这个时候不管她是不是水做的，哪怕是粪坑石做的，也是我的神仙姐姐！

    她笑靥如花，端坐莲台，说：“听闻你刚才去积雷山摩云洞给牛魔王送了一份水煮牛肉，牛魔王反映说，配送速度极快，餐品温热恰好，牛肉酥嫩不老，还给了你一个五星好评，看来你适合送外卖。”

    我说：“可不是吗，我用的是哪吒牌风火轮，充电五分钟，飞行五万里，送啥啥快。”

    神仙姐姐又说：“不过，上次你给大圣修金箍棒却不尽神意，螺丝扭的力矩不标准，预应力处理不规范，几次变大变小螺丝便松脱，又砸到小朋友了，大圣不甚满意。”

    我叹气道：“还是怪我修为浅啊，什么时候我可以位列仙班。”

    神仙姐姐笑道：“不急不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蟠桃园的紫纹缃核果子，九千年方能成熟，你又何急之有。现在有一个项目，让你去历练一下。东海龙王的龙宫要扩建，你去当个仙界打灰人怎么样？”

    我郁闷了，说：“这到底还是要我去工地搬砖啊！”

    神仙姐姐迷之一笑，说道：“东海龙宫可不是一般工地，上有万顷碧波，下有汹涌深寒，如果项目顺利竣工，便可大涨修为。你可知，他们采购的是火焰山的精磨水泥，蕴含着太上老君的仙力，骨料用的是女娲补天同款五色石，钢筋用的是孕育金箍棒的深海灵根。所以说，没点能耐可不能轻易胜任。现在，你过来，与本座双修，传你仙界混凝土施工秘法。”

    言毕，法袍从肩上滑落……

    好你一个老奸巨猾的神仙，到底还是要诓我去工地搬砖！

    这时天地间忽然传来一声紧张的大喊，声如洪钟：“出大事啦！出大事了！”接着四周晃荡起来，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神仙姐姐脸色一沉，惊恐地说：“要变天了！”接着渐渐从我眼前消隐。

    我急得大喊：“别，大不了我答应跟你双修，去当一个仙界打灰人！”

    但是，神仙姐姐还是消失了，四周也变得混沌起来，激烈摇晃，我都站不稳了……

    我努力撑开沉重的双眼，朦朦胧胧看见一个人攀在我床边使劲扒拉我：“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出大事了！”

    吓我一跳，原来是梁规！

    我痛苦地朝他嚷：“吵死个人了！还让不让人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老师又点名了？”

    “点你个卵啊，今天星期六！都快吃午饭了还睡？”

    “哦——”我翘起来的半个身子又像漏气的气球瘫到床上，“原来是星期六啊，滚滚滚，我还要睡到下午，可以省一顿饭钱——大自然的规律轻易不能打破！”

    “什么叫原来是星期六啊？昨天晚上你才强调今天是星期六，所以拉我们几个去网吧五排开黑的！”

    “还有这事？那你怎么不在睡觉而在我床头聒噪一大早的，不科学啊？”

    “我们是一起去开黑，但掉了段位之后我跟渣渣就回来了，罗斌不知所踪，就你和302的超人还在上网，看小视频，也不知道你两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我迷迷糊糊地还是有点想睡，“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连崩几盘，段位都掉了——都怪你打野乱带节奏！”

    “这也能怪我？你边路崩了几局你知道吗，中辅也不给力，你还想叫我一个菜鸡打野带飞不成？”

    我已经被梁规吧啦吧啦吵得快没睡意了，想起昨晚确实去网吧，凌晨才回来。

    我瞪了他一眼：“你知道自己菜还不总结经验教训？——还不是因为我们最近开黑太少了！我们以前无论反野，还是gank，甚至打团，所有的combo都是完美的。而现在呢，我们曾经的意识，操作都随着马桶里的屎和尿一起冲到学校的池塘里，把那些该死的锦鲤养得又肥又漂亮，惹得女生一阵阵尖叫。什么时候女生们再为我们精彩的对局欢呼过？”

    “大佬，从来也没有女生看我们撸啊撸（英雄联盟），别自作多情了，女生都忙着考研呢！再说了，我们的屎啊尿啊也没排到学校的池塘里……”

    “是的呢，都排到你嘴里了，一大早的在这我床头喷粪！狗嘴吐不出象牙，梁规头里喷出全是馊货，我还怎么睡？”

    梁规推了推眼镜，一脸委屈：“老大，你起床气有点大啊！”

    可不是吗，坏人春梦如杀人父母，更何况……好像是要双修什么来着！

    事到如今，神仙姐姐也没了，算了吧。正要下床，突然想起梁规刚才大喊大叫的。

    “你刚才晃我干嘛，出什么大事？该不会是你女朋友给你戴绿帽了吧？”

    “对对——啊呸——刚才是想告诉你，女生宿舍出大事了，有人上吊自杀了！”

    看他那神情，我心中不免一震，“我们班哪个女生上吊自杀了？”

    “哎呀，你跟我们班女生有多大仇啊！是是，我们工程的女生虽说不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当然林儿除外——但好歹也是物以稀为贵，死一个少一个……”

    “谁家的女生不是死一个少一个啊，像你啊，死一个多道菜！”

    “好好，你是老大，你说得有理！不过那个上吊的女生不是我们班的，是艺术学院的。”

    “那你一大早在这大惊小怪干嘛，搞不好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上吊呢！”

    “这不值得大惊小怪吗？从没有发生过的事！而且是艺术学院的女生——听说都是美女，嘿嘿……太可惜了！”

    “瞧你这德性，我都懒得恶心你！昨天开黑掉段位你说可惜也没见你大惊小怪的。”

    “这能一样吗！——段位掉了可以再撸，女生上吊这事我大学三年头一次碰到——快下来吧，宝贝！人渣们正在围观呢，你作为人渣中的老大可不能缺席！”

    我爬下床，看见我对面床位的陈文友还坐在书桌前看书，其他人都围在阳台上了。

    陈文友平时就是有点邋遢，不修边幅。同样是四眼仔，你看梁规，天生又卷又短的头发还经常光顾发廊，多讲究！不敢说他文质彬彬，至少也是干净整洁——的胖子！

    我把地上的一条底裤朝陈文友的椅子踢过去，说：“陈博士，不要只顾着面子不要里子，博士就不穿底裤的吗？底裤朝天，不是生廯就是贱！”

    陈博士捡起底裤丢在书桌上，继续看书，嘀咕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好吧，你学习好，你说的都有理！

    我跟梁规往阳台走去，我说：“我们那位正人君子果真不会过来围观？”

    梁规也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切！人家又不是人渣——你不记得了吗，大一的时候他一直闹着要调宿舍，可是没人愿意换，然后就不了了之了。他对外宣称：哪怕是跟人渣住一起，也要出于污泥而不染！——好一朵补药碧莲！”

    “你这么说我倒是突然好奇起来，当初是谁不愿意跟他住的？”

    梁规迟疑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看着我，说：“老大，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这下我倒是愣了一下，“啥意思啊，龟公？——我确实没睡醒，要不咱们一起去睡一会？”

    “妖！”梁规推了我一把，叹了口气，“当初是没人愿意跟我们住一起啊，老大！”

    “哦，原来他们都嫌弃我们都是人渣，我都快忘了，忙着修仙呢！”

    梁规疑惑道：“修仙？什么意思？”

    我愣了一下，笑笑说：“……哦……哈……那个，想着去工地上去搬砖呢，可不是修仙吗，一个娘们都没有……哈……”

    梁规也跟着我贱笑起来。

    “你们猥琐的笑声，就像罗斌拉肚子的时候，粪坑里的臭味，飘满了整个宿舍！”何朝朝翘着屁股，扶着望远镜趴在栏杆上头也不回地说。

    牛高马大的罗斌光着膀子背靠着阳台的栏杆在一侧面无表情地吐着烟圈，忍不住白了何朝朝一眼：“渣渣你说的话，就像你的屁股一样有个性！你骂他们是对的，但同时又伤了我的心！男孩子之间不应是充满欢愉的吗？”

    何朝朝长得高高瘦瘦，所谓高，只是相对而言，跟梁规差不多，瘦显高嘛。你看他那细细的腰，连我们班上的女生都羡慕不已。他塌着腰趴在栏杆上，显得屁股特别翘。

    何朝朝赶紧抹一抹屁股，直了直小蛮腰，说：“没办法，他俩说话太AOE了，无形中伤了多少人？我只能借你的屎来说事，才能表达我心中的不满！”

    “谢谢你，渣渣，只有你接受我的屎，理解它，拼赋予它不一样的意义！”罗斌说着又吐出一口长长的烟。

    何朝朝回过头来瞪着罗斌，“谁接受你的屎了！你能安静地抽你的烟吗，怎么一说话我菊花就一紧！”

    我和梁规到了阳台。

    梁规说：“你们又在玩屎了？”

    “什么叫你们又在玩屎！”何朝朝怒道，“我情愿玩你梁规的头也不玩他的屎！”

    “一群恶心玩意！”我说着挤到何朝朝身旁，说：“谁家的姑娘这么想不开啊，可怜这边一群单身狗！”

    罗斌在旁冷冷地笑了几声，说：“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我受不了了，慢慢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淡淡地说：“我们301手足管够，你是不是想今晚就体验一下什么叫满身大汉？”

    罗斌不敢吱声了，默默地抽着烟。

    梁规摆摆手说：“你们兄弟之间高大上的事就不用约我了，我是有老婆的人！”

    “你才想起你有女朋友啊！”我厉声说，“也不知道哪个女生挂了，跟你也八竿子也打不着，一大早那么激动，把我魂都吓跑了！”

    “我不是想着跟大家一起分享吗，人渣嘛，看热闹不嫌事大！”

    罗斌不乐意了，夹着烟头指着梁规说：“别张口一个人渣，闭口一个人渣！我虽然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但也不想被你潜移默化地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你这个乱丢烟头的烟鬼还好意思不承认自己是人渣？”梁规指着罗斌呛声，“人家陈博士都投诉你在宿舍抽烟，宿舍里整天飘满烟味，像你拉屎一样臭，影响他学习！”

    “他就是拉不出屎赖地硬，撒不出尿嫌风大，哪怕悄悄撸个管都能影响他学习，我有什么办法？我这不是到阳台来抽烟了吗？”罗斌夹着烟，摊了摊手，两只鼻孔喷出长长的两缕烟。

    “你是来抽烟的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梁规说。

    “要不然呢，像你们一样在偷窥女生吗？这么远，能看条毛啊！”

    真能掰扯，懒得理！我转头看向女生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