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孙典史，许素与张道岭追在岳兵后边一路疾行，约摸方才走出一里地，便是七拐八拐，穿门过桥，冷不丁却从前方河边拐角处，转出一个身穿翠绿长裙的婀娜女子，拦住了两人去路。

    那女子容貌姣好，面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先是矮身行礼，才对许素二人问道：“两位道爷且住，奴见两位行色匆匆，不知有何要事？若得空上船，容奴几人贴心服侍，偷得片刻欢愉，也是美事。”

    许素一愣，这里揽客都这么大胆的吗？

    张道岭也是一滞，没想到这风月场所的推广业务如此积极主动。

    二人对视一眼，许素刚要拒绝离开，张道岭却话风一转，笑着拱手说道：“也无甚急事，不过是怕回去得晚了，宫观大门落锁，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那女子娇笑道：“两位不如就在船上安歇？奴家的船大，船上的床榻也都大。”

    她明显意有所指，张道岭摇头说道：“可我等修道之士，该当远避风尘，此事多有不妥，多有不妥。”

    话虽如此，他言语之间的犹豫，连许素都听出来了。

    不过，出于对张道岭的信任，许素还是选择保持沉默。张道岭这样做，一定有他的考虑。

    果然，两人便见那女子一摆手，“嗨”了一声，啐道：“道爷休要与奴装正经，僧道乃是色中饿鬼，试问这行里的人谁不知道？平日里穿上袈裟法衣，像模似样；夜晚里搂了奴等姐妹，花里胡哨。恰似那外头做工的，等收了工，竟似换了一个人。”

    张道岭：“……”

    许素：“……”

    好生辛辣。

    于是乎，两人半推半就，主要是张道岭半推半就，跟这女子从路口拐向河边，原来河边还停着一艘小小的梭飞。

    许素一声不吭，顺便不留痕迹地把两队追索岳兵的其中一队往回调动。

    “这船不是奴家的船，奴的几个姐妹都在河上泊的大船里，片刻就到。”女子将许素二人安顿在后舱坐下，便去前舱烧水煮茶。

    船上另有一艄公，是个闷葫芦一般的性格，沉默地开始撑船。

    这小船舱显然没什么隔音效果，不过许素左手暗自掐了几个诀，稍稍运气，便见船舱之中沿着内壁闪过淡淡的紫光，船舱外的水流声便再也听不到了。

    这还是许素先前从彭刻悦那里学到的，简单隔音法术。

    许素看向坐在对面的张道岭，虽然隔音法术在生效，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她有什么问题？”

    张道岭见到刚才的情状，明白许素施展了什么法术，便也径直开口答道：“这女的身上有妖气！但是很淡，不好判断是从哪里来的。”

    “妖气？”许素闻言愣住了，随即问道：“可能小道的道行浅薄，怎么就没发现妖气呢？”

    张道岭略显自得地说道：“因为她身上的气息很杂，妖气又不是她自身发出的，所以往往难以分辨。不过，我老张常年在外行走，却是难不倒我。”

    许素哑然失笑。的确，张道岭是常年游历的，见得多些，经验比较丰富。

    许素还要再问张道岭的计划，却又住口不言，而是扭头打量起船舱里的陈设，笼罩船舱的光华也随之收敛。

    张道岭会意，止住了话头。

    门帘轻动了几下，随即被掀开，原来是那女子提了小炉和几样简单的茶具进来。

    她见两人在船舱里沉默不语，只当是两人拘谨，也不多想，麻利地泡了茶水，递了过来。

    许素接过茶杯，却是留了几分小心。

    这女子身上有妖气，八成是与妖怪有过接触的，甚至极有可能是妖怪的手下，专为妖怪物色“客户”的。

    这样的人物递过来的东西，能随便吃喝吗？

    女子顾盼之间眉目含情，不留痕迹地盯着许素与张道岭的茶杯，指尖捏着手帕，素手轻抬，笑道：“两位道爷不必客气，只当做是回到自己家中，请尝尝奴泡的雨花茶，乃是明前采摘，虽是陈茶，却也滋味醇厚。”

    许素嘴角轻轻一扯。他已经闻出了茶水中传出来的淡淡腥味，以常人的嗅觉恐怕难以察觉。

    显然加了料，喝肯定是不能喝的，不喝又怕打草惊蛇。

    “不过，这手段对付普通人尚可，对付修行人，怕是还差了几分。”

    许素心中暗自点评着，手里也不停着，向张道岭使了眼色，便端起茶杯嗅了嗅清香，又轻啜一口。

    喝进嘴里的那团茶水，甫一入口，便被黄色的脾肾吐出的气团严严密密地包裹住，进而循着经络降入胃中暂存。

    抬眼望去，对面的张道岭也喝了茶水，正像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一样，带着几分腼腆地，向那女子笑道：“真是好茶！”

    许素险些笑出声，心说没想到张天师还有这样的演技，就见张道岭身子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这船，这么晃悠？”

    便又听那女子笑声中带着一丝难明的滋味，说道：“呵呵，想是茶不醉人人自醉，道爷这是醉了……”

    话音未落，张道岭整个人便已经趴在了桌面上，将茶具推得散乱一团。

    许素一愣，张道岭这一趴有些过于直接，留给他的反应时间颇短，情急之下，他干脆一言不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靠在了舱壁上，没了反应。

    那女子笑吟吟地盯着两人看了又看，又听了两人逐渐变得缓慢而又稳定的呼吸，这才点了点头，面色渐渐转冷，也不管舱内情状，直接挑帘而出。

    调整呼吸对许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在许素想来，对张道岭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许素虽然暂时运行五藏内神封闭了五体的反应，为了避免刺激到目标，他甚至没有放出灵觉，但身体感官依然还在正常运行。

    又约摸过了一刻钟时间，许素突然觉得船身一阵抖动，仿佛撞上了什么，便听见舱外传来那女子的声音：“今天钓上两条……对……是，奴这便走了。”

    随后，他感觉自己被抬着出了门，又进了另一个门，“啪”地被扔在了地上。

    听到旁边同样传来“啪”的扑地声音，许素心下稍安，看来和张道岭是在一块。

    这个空间比梭飞的船舱要大不少，却也更觉得寒冷，不像别的画舫内有取暖和保暖措施。

    到地方了吧？

    许素心中猜测着，却听见有细微的软底鞋摩擦声由远及近，一道女声中惊讶带着浓浓的嫌弃。

    “两个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