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办觅灵会的年份里，坊市比其他时候热闹些。五年一次的觅灵会上总会推出些更好的东西，能吸引到某些门派的供奉、或是哪个隐居避世的假婴散人，说不得就会流露些什么少见的材料、或是一册半本好用的功法。那些散落在野天资不佳的散修会如涌向饵食的鱼群一般从四面八方赶来，这时如果能在坊市间早早挑个好位置，便能多求得不少机会。

    轻水尊者驾着飞舟大摇大摆来到坊市旁，引来不少散修侧目。顾良他们从飞舟上下来时，人群不自觉地分开，议论纷纷地给六人让出一条道路。此地人员众多、气息驳杂，对修行了归元观息法的顾良非常不友好，四周的各种气息纷至沓来，有的修士身周一片平和，有的修士则毛毛刺刺地将自己的功法泄露在气息之间。

    这扭作一团的混乱气息真叫人难受……顾良抬手揉揉眉心。归元观息法并不是天眼那样的感知，也不能想用就用、想收就收。顾良此刻只能尽量不去理会四周那些细微又混乱的气息变化，却无法完全做到视而不见。桑秋尊者不可能不知道坊市间气息混乱到这种地步，觅灵会这任务持续一月，桑秋尊者让自己来这里，根本就是为了折磨自己的吧？

    他也确实干得出这种事……顾良想起刚修行那会儿桑秋尊者逼迫自己在夜间奔袭的时日，自己腿脚跌断好几次、有次还差点摔死，仍是被逼着往前跑，直到自己在炼气一层时就用得出灵视。这次，桑秋尊者会让自己来这个地方，应该是为了借此地的气息帮自己锻炼归元观息法。

    （桑秋尊者：这次真没有。）

    顾良深吸一口气，不再抵触周围的气息变化，开始尝试梳理起来。他注意到有不少人在以传音对话、注意到有间摊铺上的材料布置间透露着阵法意味、注意到有个刚入金丹的修士气息不稳、注意到有个人正以灵力掩着往储物袋里偷东西。顾良朝那偷东西的修士瞥了一眼，后者一顿，谨慎而阴沉地将偷进储物袋的材料又不动声色地还回去。

    那是个金丹期的修士……顾良走到轻水尊者身边，出声问道：“尊者，我们之后住在哪里呢？”

    意料之中的，顾良听到路旁有人低声惊呼道：“领头的那位竟是元婴大能？”

    轻水尊者诧异地看了顾良一眼，答道：“阁主应当会为我们安排住所……你们可随意行动，若遇歹人，释放灵力呼救即可，我随时能到。”

    “弟子晓得了。”顾良点点头，放慢脚步，退至后方。他又发现徐天一路红着脸低着头，不禁笑道：“你怎么脸这么红？”

    徐天低着头，声如蚊讷，问道：“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一行人先是以飞舟惹人注目、人群又不自觉分向两边让出道来。几人走的理所应当也就算了，可顾良还道出轻水尊者的修为，让他们一下子仿佛成了坊市间的主角。徐天性格腼腆，鲜少走在众人注视下，此刻他恨不得钻进土里，直接消失于别人的目光中。

    顾良嗤地一笑，再低声答道：“就是要引人注目才行。”

    徐天一怔，旋即醒悟过来，“原来是这样……”

    顾良补充道：“也不必太过张扬，只要留下传言，些许威慑一下即可。觅灵阁应该也会散布类似的传言，透露坊市间有尊者坐镇，免得有人闹事。”

    陆之平意外地看了眼顾良，问道：“师弟此前来过觅灵会？”

    “那倒没有。”顾良摇摇头。

    言语之间，几人走至坊市中心。一名身穿蓝紫锦缎、面容圆润慈祥的中年人乐呵呵地候在门口，他见到前来的六人，目光在叶芊继身上略一停留，又忙不迭地朝轻水尊者拱手作揖，道：“在下觅灵阁管事魏不盈，见过净林门轻水尊者、见过净林门五位道友。几位，请进、请进！”

    这人气息虚若无物，几近融入天地，想必修为颇深……是金丹圆满修士？顾良行在觅灵阁的绒布毯上，打量着周围的气息。觅灵阁主馆内一派富丽堂皇、华贵明亮，墙上挂着诸多墨笔丹青，雕梁画柱间也嵌着不少金缕银线。管内上下左右气机联动，看似浑合，实则被分作好几块，当是有阵法加持。

    徐天的目光突然锁在过道间的一幅丹青上，呼吸稍重了些。魏不盈呵呵笑道：“小道友好眼光！这幅《碧鹤起》乃齐国画仙游览秋山时所作，在此挂了三十余年，小道友竟一眼看出不凡。”

    徐天默默点头，多看了那幅画作几眼。

    几人之后被领入中堂客厅，此间松香淡淡、灵息环绕。魏不盈请轻水尊者坐在首座，又引余下几人落座。礼宾厅内燃的是清心酯松香，桌上摆的是灵果酥糕，椅上铺的是兽皮软毛，壶中装的是仙露灵汁。一番歌舞献作、主乐宾欢之后，魏不盈遂遣人安排好几人住处，递上二十日后觅灵会的请柬，又给了觅灵阁的宾客铭牌。

    轻水尊者坐镇主馆附近，并未远去，叶芊继与帮忙的陆之平在坊市内寻了处位置上佳的摊位交易材料，余下三人则一同前往居所。觅灵阁财大气粗，安排了一处有三栋二层小楼的幽深别院，院内有面小湖，翠竹映雪、不似凡物。

    牧仁在院内打坐修炼，顾良则带了徐天去逛坊市。此时距觅灵会还有些时日，坊市里的摊铺上摆的多是金石铁器、妖兽材料、灵果仙植之类，少有法器，书籍功法更是难得一见。随意逛了一阵，顾良勉强适应了此处的驳杂气息，便带徐天走至人少处，问道：“在飞舟上时，叶师姐一直在夸耀法器、材料、跑商。师弟怎么看法器？”

    徐天正色道：“不如法宝，不可多用。”

    “哦？”

    “法器只好用在筑基金丹，往后则无用。沉溺于法器炼制，无异于作茧自缚、自掘坟墓。”

    “说得不错。”顾良笑着点头，“不过下次得小心四周，声音小些。”

    徐天脸上一红，匆忙左右四顾，见无人注意后才松了口气。顾良继续问道：“你既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跟我来坊市间闲逛？”

    徐天小声道：“叶师姐说了一路法器之好，我怕师兄误入歧途，特跟来劝阻。不曾想却是我多虑了，师兄对法器法宝之别认得清楚，无需我多加提醒。”

    顾良忍俊不禁，方欲说话，忽觉坊市外站了两人，身上气息活跃，正在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