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甚大事，四人在二十多日后回到净林门。顾良陪着三女去大殿交了差，之后回到归元宗，找到摆弄棋谱的桑秋尊者，一言不发地坐到桑秋尊者对面。

    桑秋尊者合上棋谱，道：“来一局？”

    “不来。”顾良抱臂沉思，“你继续摆弄你的，我想我的事情。”

    哦？桑秋尊者诧异地看一眼顾良，他有意撮合顾良与香香，却没想到顾良出去不过两个月，回来就成了这样一副深沉样子。

    桑秋尊者一边捉起棋子，一边随口问道：“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顾良点点头。湛蓝里除了剑以外的部分到底是什么？自张继提醒之后，顾良几乎要把脑袋都想破，仍是一无所获。

    桑秋尊者顿觉诧异，难道顾良惹人家姑娘生气了？可这也不应该啊。顾良向来自诩早慧，又没心没肺。香香也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孩，两个月相处，矛盾再大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吧？

    可别是顾良轻薄了人家……桑秋尊者耐下性子来，问道：“你们怎么了？”

    顾良皱着眉，感受起金丹里涵养着的湛蓝，道：“不够了解。”

    “这没什么。”桑秋尊者罕见地劝慰起人来，“总是要有个从不了解到了解的过程。”

    “这还没什么？”顾良撇撇嘴，将湛蓝唤出来，横在眼前仔细端详着，“宗主，湛蓝里除了剑，还有什么？”

    想岔了……桑秋尊者顿了半息，脸上的耐心被不屑与轻蔑替换，随之嗤笑了一声，道：“你觉得呢？”

    顾良苦恼道：“不论我怎么琢磨，我都觉得湛蓝只有冰、剑两个用途。就算我炼化时忽略了什么，可我御控了这么长时间，还拿湛蓝与张继斗过剑，也没能发现别的用处……”

    说着，顾良再沉思起来。桑秋尊者与张继都说湛蓝不只是一把冰剑，那找不出湛蓝的原貌，问题只能出在自己身上。

    可问题究竟在哪里呢？

    这时，顾良听见哒哒哒的敲击声从桑秋尊者那里传来。

    “蠢！”桑秋尊者先骂了一句。骂完，他随手将一个棋子丢给顾良，问道：“这是什么？”

    “棋子。”顾良道。

    “还有么？”

    顾良拿起棋子上下看了看，疑惑道：“这也不是法器啊。”

    “憨货！”桑秋尊者恶狠狠瞪了顾良一眼，“除了棋子，还是什么。”

    “车。”

    “那个字读‘車’。”桑秋尊者道。

    “你不一直读车吗？”

    桑秋尊者懒得与顾良打诨，问道：“还是什么？”

    顾良一怔，随即道：“还是木头、是小圆块、上面写过字、刷过漆……”

    桑秋尊者抬手打断顾良，问道：“你一开始是怎么回答我的？”

    “棋子。”

    “那你为什么没在开始时就把之后的答案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你问的是——”说到这里，顾良突然一顿，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是我没想到……”

    “不错，是你没想到。”桑秋尊者拾起棋子，“你想不到的，未必是你没看见。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摆在眼前的就是答案，仅此而已。”

    经过桑秋尊者这么一指教，顾良又拿出了湛蓝。湛蓝是什么？是冰、是剑、是法宝、蕴含天道、凝形时有些粗糙……

    想着，顾良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我去闭关！”

    “哎呀、唉呀、诶呀！”桑秋尊者挤鼻子弄眼地看着顾良，嘲笑道，“天资不怎么样、悟性不怎么高、脑子不怎么灵光，连个正确的方向都没找出来，就急吼吼地要去闭关，一点休息的功夫都不留。咋？是你寿元太长，想多浪费一点；还是你觉得是这世间欠你的，只要你闭个关就一定能把想不明白的事情给想清楚了？”

    顾良闻言，又重新坐下，问道：“那我现在怎么办？”

    桑秋尊者大手一挥，道：“倒茶。”

    顾良照做。

    桑秋尊者拿起杯子润了润嗓子，道：“这次出去，感觉怎么样。”

    顾良想了想，道：“还行，而且长了些见识。”

    “哦？”

    “青州禁区南岸和东贺州禁区不大一样，尤其是中层。东贺州禁区的中层更蛮荒、血腥些，而青州禁区中层的妖兽群落都通晓些歌舞、音律之类的，我猜测与那附近的管事有些关系。”

    “还通音律？”桑秋尊者挑挑眉。

    顾良见桑秋尊者有些意外的表情，笑道：“我猜也是近段时间的事情，所以宗主你不知道。”

    桑秋尊者点点头，问：“还有么？”

    “还有……我和张继比了次剑，勉强打个平手。不过，我俩都没尽全力，只用了筑基修为。我猜张继应当把宝剑炼化至第二境界了，单论剑道造诣，张继是这一辈弟子中我见过最厉害的一个。”

    “还有么？”

    “还有……是掌门的事情。掌门邀请妖族参加天下大比，可道妖之别……”顾良犹豫了一下，将狐羊两族的事由小见大地与桑秋尊者简述了一边，再道，“消除道妖之别的这条路注定难走，只希望掌门能做到吧。”

    “消除道妖之别……”桑秋尊者轻叹一声，又向顾良问道，“你的心思呢？”

    “我本来对妖族人族就没什么偏见，合得来的就做朋友、对我有敌意的我就先下手为强。至于他是修士还是妖兽，在我看来关系倒不是很大。”顾良想了想，道，“反正我也无所谓，既然掌门想消除，那我就支持他。”

    桑秋尊者的双眼陡然眯起来，冷声问道：“你支持，是因为这是掌门的主意？”

    顾良觉得桑秋尊者语气不善，又不敢糊弄，只能硬顶着桑秋尊者的目光，道：“是。”

    “我跟华温才是师兄弟，你只是我手下的一个小小门人。你了解华温多少，就愿意支持？”桑秋尊者冷哼一声，“你且记好了，道妖之别是不成文的规矩，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要随意表态。”

    “哦。”顾良点点头，又道，“那宗主你会支持掌门吗？”

    桑秋尊者隔空给顾良一个爆栗，下手狠辣得顾良都来不及反应，“不要随意表态！”

    “晓得了晓得了！”顾良揉揉脑袋。

    桑秋尊者瞪一眼顾良，又问道：“这次出去，还有别的什么见识？”

    顾良想了想，道：“大致没有了。”

    桑秋尊者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说：“和香香感觉怎么样？”

    顾良一下子反应过来，道：“好啊，你拐弯抹角地问那么多废话，原来埋伏在这儿啊！”

    “甭废话，感觉怎么样？”

    “马马虎虎，不讨厌，但也不是特别喜欢。”

    “不是特别喜欢，那就是有点喜欢？”

    顾良道：“只限于师兄师妹之间的照顾。反正修士又不是必须要双宿双飞，我又没有遇到特别喜欢的，那就先不想这些。”

    桑秋尊者纳闷地咂咂嘴，“你们路上就没发生些什么？”

    “路上？”顾良抱怨起来，“我在路上哪有时间发生些什么？在凡间我得赶走那些浪荡子，晚上还得防着采花贼。在禁区里我得提防着周围妖族，哪儿有时间发生些什么！”

    桑秋尊者听完顾良的抱怨，一动不动地看着顾良。

    顾良观察桑秋尊者，表情里并无怒意。但是这么一动不动的目光显得有些渗人，顾良被看得心虚，问道：“怎么了？”

    “在凡间时，你杀人了？”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顾良心中腹诽，坦白道：“杀了几个采花贼。”

    “几个？”

    “三四个。”顾良答道，“还有两个被我骟了挂到城门上，不知道死没死。”

    桑秋尊者继续追问：“是因为生气杀的、还是因为心烦杀的？”

    “都有。”顾良没隐瞒。

    “杀个把人没什么，但是要控制好自己的脾气。”桑秋尊者拿起杯子饮了一口，“不然，这次可能没什么，下次事情就闹大了。”

    “省得，不会干扰凡间社稷。”

    “嗯。”桑秋尊者朝顾良挥挥手，“你去吧。”

    “去哪里？”

    “你之前不是要闭关吗？去吧。”

    顾良惊愕道：“可你之前不是说不急着闭关——”

    “没多久就天下大比了，你还不去闭关打磨修为、精进技艺？”桑秋尊者一瞪眼，“你恁厉害，这时候还不闭关？”

    好赖话全让你说了！顾良愤愤从椅子上站起来。

    “还有一件事。”桑秋尊者抬手让顾良等等，“宗内评定在七个月以后，评定时你不用参加，但是评定末尾有个揭榜宣布，你得出面，别错过了。”

    “我又不参加评定，为什么要出面？”

    “你们不用多拿件上品法器也能在天下大比上游刃有余，出面让别的弟子瞧瞧这一辈有哪些领头羊。”

    顾良嘿嘿一笑，道：“我也是不用拿上品法器的领头羊？”

    桑秋尊者翻个白眼，道：“两个法宝、一身火识、气道修为、再加上归元宗的不传之秘，你若还惦记着什么法器，我就给你一巴掌。”

    顾良得意地揉揉鼻子。

    “还有，”桑秋尊者在顾良临走前说道，“评定之后，我给你加训一段时间。”

    …………

    距宗内评定还有两个月时。

    刘顺在山间找到了打坐的桓长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