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照

第14章 埋葬一只猫

    张怀璧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郝仁闭嘴。

    李观澜发疯似的喊完后,隔壁屋子一片死寂,再没传出任何动静。

    “走吧!我们去把小白埋了。”他对着墙壁最后喊了一句,然后推着张怀璧和郝仁出了门,故意踩出很大的脚步声。

    “我总觉得不对劲。”李观澜抱着小白走在楼梯上轻声说,但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走的很慢,眼神盯着脚下一阶又一阶的楼梯。

    “哪里不对了?你是怀疑你的猫是被那个男人从楼上扔下来了?”

    “不止,我只想进去看看,但他们的反应太反常了。”李观澜用手在木制扶手上轻轻敲着,笃定的说,“他们一定有问题。”

    漆黑的楼道里张怀璧看向李观澜,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期许,他忽然觉得自己重新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聪明细致的女人,通过蛛丝马迹就能推断事情全貌的女人,楚依澜。

    李观澜现在的模样跟他的母亲简直一模一样,眼眸中带着无比的自信。

    “就因为他们不给我们开门?算了吧还是,别纠结这些了观澜,我们还是忙正事吧,早点找到曹成功的儿子,那些钱够你买一万只猫了!”郝仁觉得李观澜还是对猫摔死的事实耿耿于怀,所以才这么神神叨叨。

    “一定有哪里不对,让我好好想想,让我好好想想。”李观澜敲莫斯密码的那只手越来越急促。

    手指敲击木头的声音不停的回荡在楼梯间,悠长空旷。

    他尝试着将自己代入女人的角色,在嘴里默念着。

    “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出过房门了,甚至连拉屎撒尿都在房间解决,我儿子生病了,我买药给儿子,我的丈夫却骂我,我希望有人来救我和儿子,于是我对着暖气管道敲莫斯密码希望有人能听懂。”

    “你在搞什么呢!”郝仁摸不着头脑。

    “在猜啊!在猜那个女人到底想告诉我些什么。”

    郝仁笑了一声拍了拍李观澜的肩膀:“你指望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女人告诉你什么啊?什么摩斯密码啊!可能就是人家闲的没事敲着玩的。”

    张怀璧突然开口了,他摸着手上的黑色戒指一字一顿地说:“那他们的儿子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他们的儿子呢!

    “都说了那女的脑子不好,你们俩脑子也不好啊?”郝仁抱怨了一声先出了门洞。

    他点燃一支香烟后边走边说:“观澜,不是郝叔我说你啊,没事儿少看点推理小说,整天胡思乱想......”

    “哦。”李观澜敷衍的回了一嘴,他呆呆的看着地面,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关键的东西,但他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出了门洞,头顶的阳光直直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一瞬间恍如隔世。上次抱着小白出来,还是抱它下来玩,怕它整天待在小小的房间无聊。

    那时候小白会开心的在地上打滚,浑身沾满泥土。

    李观澜不敢低头再看,他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的向前走。

    郝仁和张怀璧则在后面跟着他,故意留了些距离。

    “你说这观澜跟沐秋虽说长的像,但性格一点都不像啊。”郝仁感叹。

    张怀璧看了郝仁一眼,竟一反常态的接了郝仁的话:“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反正沐秋肯定不会为了一只死去的猫伤心,他只会迅速再找另一只猫。”

    “可能他还想着那只死去的猫呢?”

    “不可能,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泡到下一个女人。”郝仁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显然对于昔日最好的朋友,他还是很了解的。

    不知不觉间,李观澜已经拉开他们很远的距离了,他一个人在路上孤单的走着,路上的薄薄的积雪映照着他的脚步。

    他在一处废弃的厂房前停下,向着后方招手,厂房上方还挂着几个金属做的繁体大字,“煙厰俱樂部”,庞大的建筑群见证了它曾经的辉煌。

    “这是哪儿啊大侄儿!”郝仁率先跑了过来,自从搞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就喜欢上了大侄儿这个称呼了。

    “穿过这个俱乐部,后面有一片没什么人去的草地,我想把小白埋在那里。”李观澜趴下,熟练地从一片铁丝网下面钻过,显然这个地方他已经来过不少回了。

    “什么?一把年纪了,还要跟你钻狗洞?”郝仁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去。

    张怀璧学着李观澜的样子,也从铁丝网下钻过去,丝毫没有理会郝仁。

    “哎,你们这什么意思?搞针对?看我长的帅孤立我,是不是?是不是?问你们话呢?怎么都不理我?”说着说着,郝仁看周围没人也吭哧吭哧爬了进去。

    “这要让人看见了,还不笑话老子一辈子,一把年纪钻狗洞!”郝仁嘴里碎碎念。

    在三人都爬进去后,他们看不见的是那座废弃的厂房上几个金属大字轰然倒塌,只留下了两个不完整的字,“火厂”。

    举目破败,满目疮痍。

    从已经破碎的旋转玻璃门踏入大厅,到处都是呛人的尘土,一股难掩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连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冷了几分。

    正对玻璃门的巨大实木吧台有些木板已经被人强行拆掉了,有可能是拿回家烧火了,上面不少的陶瓷摆件也被人给砸碎了。

    杂乱无章的脚印到处都是,还有已经风干的屎橛子,不知是谁偷摸拉在这里的。

    侧面已经发黄的巨幅海报上,头戴草帽的工人们正在一望无际的烟草地里热火朝天的收割着烟叶,他们都冲着镜头露出大大的微笑,只不过此刻看来却有些瘆人。

    李观澜继续向里走着,头顶忽然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嘭的一声在他脚下炸开,他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他深呼了一口气定睛看去,原来那只是一颗水晶灯球。

    头顶的水晶吊灯被一根细绳艰难挂着,上面的水晶盏也不完整了,有很多已经散落在地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土。

    “大侄儿,这种鬼地方你都是在哪找到的?”郝仁在身后牙齿打颤,缓缓开口。

    “有一次小白跑这来了,我也跟来了,发现这儿没什么人来。”感受到怀中的小白似乎正在慢慢变得坚硬,李观澜默默加快了速度。

    “呜嗷呜呜”俱乐部的深处不时有声音传来,那声音不知是什么发出来的,时有时无,听的人头皮发麻。

    郝仁默默向张怀璧身边靠了靠,手指不由自主的摸向中指,他终于发现了他手上少了什么,那枚黑戒指,自从那晚遇到大雾之后,把戒指给了清雅,他就忘了要回了。

    少了那枚朝夕相伴的戒指,郝仁心里莫名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强压着心中那股感觉,跑上前搭上李观澜的肩膀:“大侄儿,这什么声音啊?我怎么觉着有点吓人啊。”

    “你害怕啊?”李观澜说。

    “谁怕啊?谁怕谁就是孙子!我会怕?我郝仁遵纪守法,一身清白,我怕什么?”郝仁大义凛然的说着,忽然脚边迅速窜出白影,郝仁大叫了一声妈妈后扑到了张怀璧身上。

    “是流浪猫。”李观澜看着闪过的白影无奈的说。

    张怀璧将郝仁死死抓紧自己肩膀的手掰开,默默的说了句:“松开。”

    “松开就松开!”郝仁气鼓鼓的松开了手,在两人中间畏畏缩缩的走。

    “别怕叔叔,马上到了。”李观澜出声安慰着身边的郝仁。

    听到李观澜的话,郝仁彷佛被喂了一枚定心丸,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看着不远处的那一抹光亮,郝仁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一分钟他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他有些胆小,你别在意。”张怀璧罕见的主动说话。

    “没事,这里本来也有点吓人。”李观澜也加快脚下的速度追了过去。

    “快来快来!”郝仁的声音在整片草场响起,他捏起一团雪球砸向李观澜。

    李观澜没有闪避,那团雪球正中他的头,绽放起一簇雪花。

    “怎么不躲啊,一点都不好玩!”郝仁将手中已经捏好的雪球扫兴的丢到地上,“真无聊,没有一点童趣!”

    野草已经枯萎了,只剩几根发黑的枝干,上面还有积雪残留。

    李观澜将怀里的小白放在地上,默默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开始刨,地面上还有坚冰,但他刨的很认真,很快就刨好了一个小坑,他用手背擦去额头上冒出的细汗,把小白缓缓放进土坑里。

    他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小白,下次找个好主人吧,这样就不用再吃剩饭了。”做完这些后,他将土埋在小白身上,黄色的泥土渐渐埋葬了黑色的小白。

    原来离别是这么难过。

    郝仁和张怀璧就那么安静的看着李观澜做完了一切,他们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好像看着曾经的自己。

    “走吧!”李观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唉!别伤心了,回头我就给你送一只更漂亮的猫行不行?”郝仁拍了拍李观澜的肩膀。

    “我不要。”

    “我家有很多只呢!都是我女儿养的,有空带你看看,让你过足眼瘾。”

    “我不要。”

    “哎,怎么这么臭犟这孩子!”郝仁气不过抓起一把雪塞进李观澜脖子里然后快速向后跑开。

    突然李观澜站在原地不动了,他转头四处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找什么呢!我在这呢!”郝仁笑的弯下腰扶着膝盖。

    “听!”

    李观澜向前走了两步,将手放在耳朵上,“有人在说话!”

    郝仁愣在原地,他安静下来支起耳朵,似乎也听到了些什么。

    “从那里传来的。”张怀璧指着那座废弃的厂房,他跟着李观澜走过去。

    三人扒着窗户向厂房内看去,那个先前穿着睡衣的男人此刻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羽绒服,只不过他那鸡窝一样杂乱的头发实在是太好认了,此刻他脚下摆放着一只打开的红色行李箱。

    他手中拿着手机,对准面前的女人,那女人围着头巾,带着棉口罩,正是那个买药的妇女。

    男人举着刀子对准女人恶狠狠的低吼:“打开!按我说的做!”

    “我真不想这么做了!他也是个孩子啊,我不干了,我不干了,你把他送回去吧老赵!我求求你了!”

    女人面对着男人无助的哭泣。

    “他是孩子,那你儿子就不是孩子了?你儿子就活该被车撞死?”男人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女人。

    男人用刀对准行李箱,明晃晃的刀尖折射出令人胆寒的幽光。

    “姓曹的就是撞死你儿子的人,你还想把他儿子送回去?”

    女人似乎内心十分挣扎,她缓缓拉开行李箱的拉链,那个红色行李箱里赫然躺着一个穿校服的男孩儿,只不过此刻的男孩浑身都在颤抖,眼睛微闭,嘴角处不断淌出白沫,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曹天赐!”尽管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但他们还是猜出了行李箱里孩子的身份。

    任谁都没有想到,曹天赐竟然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地方里,联想起之前进入他们房间时他们反常的行为,李观澜忽然明白了一切。

    他们当时把曹天赐藏在了冰箱了!他终于知道了哪里不对,一个租这种房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大冬天开冰箱。

    “对!就这样!把手放在他喉咙的地方!”男人指导着女人摆动作。

    女人不忍的将头转向一侧,不去看行李箱里的男孩儿。

    “是他爹对不起我们儿子,不是他啊!老赵!”女人实在不忍心,她收回了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男人气急败坏,一脚踢向女人,将女人踢倒:“臭娘们儿!老子都说了是拍视频,拍视频!咱们只需要把视频发给曹成功就行了,又不是让你真的杀了他!”

    “让他吃泡面,咱们啃馒头!咱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谁让他爹搞得这么大动静,还叫来了警察!”

    男人异常愤怒,他一只手死死扼住曹天赐的脖子,一只手举着手机照向自己,对着镜头癫狂的说:“曹成功,你认不认识这是谁?这里面可是你亲儿子!现在!去警察局自首,说你一年前在阁老坟撞死了一个小孩儿!否则我就掐死他!听见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