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玻璃，照进了静悄悄的屋子，墙角的座钟“滴滴答答”地运转着，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突然，两个熟悉又似极力压低声调的声音响起：

    “你小声点儿，别惊醒了姨娘。”

    “知道了，容妈。”

    随后，裴姝媛就醒了，她顺着声音的源头转过头去，就看到了灵蝶和容妈正站在桌前，张罗着什么。

    她坐起身来，然后慵懒地伸了个腰，问：“你们干嘛呢？”

    那边的两人立马回头，灵蝶端着一个碗走了过来，笑着说：“姨娘，您昨晚辛苦了，这是督军今早命小厨房做的，您快趁热吃吧。”

    辛苦了？不是，昨晚什么也没发生，我辛苦什么啊？

    她本想说什么，可一看到灵蝶那微妙的表情，就收住了，于是就问：“督军呢？”

    “督军一大早就出去了，他还特意叮嘱我们让您多睡会儿呢。”还没等到灵蝶开口回答，容妈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她走到灵蝶面前，抢夺似的拿过她手中的碗，说：“灵蝶啊，姨娘这有我伺候着，你去厨房看看，姨娘最喜欢的桂花糕做好了没有。”

    “是，我这就去。”说完，灵蝶就出去了。

    灵蝶后脚刚走，容妈就立马说：

    “小姐，她终归不是咱们的人，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啊。”

    裴姝媛走下床，说：“小心是没错，可也不带像你这样的，我看那丫头细心，做事又利索，依我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不要太防着她了。”

    她顿时哑口无言，接着又岔开话题道：“小姐，您今天气色不错嘛。”

    “嗯。”见惯了她见风使舵的德行，裴姝媛淡淡地敷衍道。

    这么一说，倒是让她意犹未尽，又把头凑到裴姝媛的耳边，说：“小姐，您和督军昨晚……”

    “放肆！我和督军的事岂由你一个下人过问？”裴姝媛拍桌怒道。

    言毕，容妈吓得立马双膝着地，颤颤巍巍地说：“是……是，小姐，我错了。”

    裴姝媛看了她一眼，说：“知道错了便好，起来吧。”

    容妈默默地站起身。

    裴姝媛小抿了一口茶，说：“容妈，我敬你是裴家的老人，但你也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我劝你，在开口之前先细细斟酌一番。”

    “是，我再也不敢了。”

    “那便好，你跟着我，我自不会亏待你，但若是让我发现你吃着我的饭，却帮着别人办事，那就别怨我不念旧情了。”

    “是，是。”容妈低头连连应道。

    裴姝媛不说话，只是站起身，看了眼墙角的座钟，说：“梳妆吧。”

    “是。”站在原地的容妈应道。

    在这府里，有一个规矩：女眷们八点整要去正堂给老夫人问安。虽说现在是民国了，不兴旧时代那些繁杂的礼节，但毕竟这问安之礼也是晚辈对老一辈表示敬意的一种礼行，所以，这个清晨问安的习惯也自然而然地流传了下来。

    接着，容妈就给裴姝媛梳妆起来。今日梳的发型是平常的款式，然后还换上了一件香云纱制的九分袖斜襟盘扣旗袍，那杏粉色的衣料上绣着朵朵雅致的木槿花。

    收拾完，容妈就端来了燕窝粥，让她吃下。

    吃过早餐，她就带着容妈离开了院子，走向正院的大堂。

    来到正院，就看到了老夫人和大太太袁春兰坐在正堂的主位上，其他的女眷则坐按着进府的顺序依次坐在侧面的位子上。

    只见她们在聊着什么，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裴姝媛走过去，笑道：“老夫人，大姐，姐姐们早上好。”

    老人看到她来了，慈祥地笑着说：“姝媛啊，你辛苦了，坐吧。”

    她坐了下来，说：“老夫人，我不辛苦的。”

    她知道老夫人所说的辛苦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则是一副看穿的样子，笑着说：“嗯，我明白。”

    不是，明白什么？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啊。

    她心中想着，但没说出来。

    一旁的袁春兰笑眯眯地对她说：“五妹，你昨晚伺候老爷辛苦了，待会我让厨房做些老鸭汤送去含华院，给你补补身子。”

    “啊……好，谢谢大姐。”裴姝媛强笑道。

    她本想向她们解释一下，但后来又想，若是急着解释，倒像是在隐藏什么，所以最后并没有开口。

    “哟！我说五妹，你今早怎么来得这般晚啊？这老爷才在你院子里歇了一晚，你便这般目中无人了吗？”四姨太讪笑道。

    “我没有，实昨晚有些累了，才睡过了头。”

    “哦？是吗？我还以为五妹你是受了老爷的恩宠，就不拿我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了呢。”

    “四姨太，请您不要随意揣测，实是老爷临走前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叫醒姨娘的，您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老爷。”我身后的容妈抢先说道。

    “放肆！你不过只是一个陪嫁过来的下人，竟敢跟我顶嘴？”四姨太指着容妈大怒道，接着又对自己身后的丫头说：“兰枝，给我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太婆！”

    兰枝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又看了看堂上的老夫人和大太太，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

    打吧，但也总不能当着老夫人和大太太的面胡来吧，可不打吧，又违抗了自己主子的命令，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想到这，兰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害怕地低下头，不语。

    看着犹豫为难的丫头，袁春兰立马制止：“够了！老四，不要胡来。”

    “大姐，你看，现在连一个下人都可以顶撞我，我要是不示下威，那往后岂不是人人都能能骑到我的脖子上来拉屎吗？”四姨太不甘地说道。

    “你是这府里的四姨太，没人敢骑到你的脖子上去欺负你的。”袁春兰说道。

    “可这老太婆，她口出不敬之语，您为什么就不罚她呢？”

    她仿佛遭受到了莫大委屈似的，激动得连脖子旁边的大动脉都看得见跳动。

    “那也是你失言在先，怪不得旁人。”袁春兰不慌不忙地说道。

    四姨太不解地说：“失言？”随后冷哼了一声，又说：“我怎么就失言了？我……”她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怼。

    还没等她酝酿出所言之语，便被二姨太截住了话：“我说老四啊，你还真是好意思，你忘了当年老爷宠你时，你可是常常连续几天都没过来问安一次呢，怎的今天五妹才是第一次，你就这样口出责言？”

    “就是啊，你要是看不惯，有种就去找我哥诉苦啊，在这里逮着一个女人骂算什么本事？”可慧地不屑说道。

    见此一幕，大太太那原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笑容，似是幸灾乐祸。但不过片刻，那抹笑容便消失得烟消云散，若是不仔细留意，或许无法察觉。

    几个女人的话激怒了四姨太，于是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把几人统统指了一遍，“你们居然合起伙来对付我，你……你们简直太过分了！”

    “啪！”老夫人生气地用力拍桌，说：“行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都当我不在吗？”

    见状，袁春兰立马三步并两步走上去，双手扶住老夫人，安慰道：“娘，都是我们不好，我会好好教训她们的，您不要生气了，气大伤身啊。”

    老夫人松开她的手，说：“你们私下有什么怨言，自己私下解决，我不管，但你们都给我记住，谁能诞下子嗣，谁就是我们程府的功臣，别说是不给我问安了，就算是不给我哭丧，我也不会怪她的。”

    闻毕，袁春兰笑着说：“是，我们都记下了，娘，您就别生气了，好不好？”说完，又再次抬手欲扶住老夫人。

    老夫人却不理她，只是伸出手，随即，身旁的丫鬟吕妈立马上前扶着老夫人离开了正堂。

    只见，正堂前，袁春兰抬起的手依然尴尬地停留在空气中，这一刻，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见此一幕，二姨太和四姨太都幸灾乐祸地低头捂嘴偷笑起来。

    随后，袁春兰轻咳了一声，说：“你们满意了，啊？我有没有说过，姐妹之间，不要互相心生嫉妒，惹老夫人不悦，可你们呢，记住了没有？你们这样公然把我的嘱咐抛之脑后，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当家太太放在眼里？”

    二姨太立马走到她的面前，殷勤道：“大姐，是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您别生气了啊。”

    袁春兰看不惯她的讨好劲，轻轻拍了她的手臂，说：“就你嘴快，要能做到才是王道。”

    话毕，二姨太伸手握住袁春兰的手，脸上带着笑容，偏偏说的还是严肃的话：“是是是，妹妹记住了，今后必不会再犯。”

    袁春兰轻蔑地瞥了她一眼，随后一把挣开她的手，“哼”的一声，带着她院子里的下人决绝地离开了正堂。

    “大姐慢走哈。”二姨太像是看不出袁春兰对自己的轻看似的，讨好般的地说道。

    一旁的四姨太冷笑一声，说：“哎哟！真不愧是从小练就的本事啊，做起来一套一套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变相地嘲讽二姨太庶女的身份呢。

    四姨太恼了，走到她的面前，然后猛推了她一把，说：“说什么呢？你个花楼里出来的贱人！”

    四姨太毫无防备，被她这一推，差点摔在地上。顿时，她也恼了，于是就动手回推了一下二姨太。

    结果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着谁。

    裴姝媛本想上前制止，却被可慧拦下：“走走走，别管她们。”说完，就拉着裴姝媛离开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