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南霖县

    阴冷潮湿的天气持续了好几天，今日终于出了太阳，高高挂起的暖阳光顾着大地，万物都变得温暖起来。

    裴公馆

    裴宅今日像往常一样安静，萧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织着毛衣，刘妈则站在她的身旁。

    萧氏边织边抱怨道：“这孩子，自打回来，就不愿跟我多说一句话，每次看到我，就躲开，宁愿在屋里呆着，也不愿跟我一起。”

    刘妈安慰道：“少爷只是暂时误会了您，他迟早会明白您和老爷的苦心的。”

    “你说，我生了三个儿子，怎么个个都不让我省心呢。”

    刘妈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说：“小姐，您当初要是跟了何樊先生，如今也不会受这种苦啊。”

    说着，她的眼中还闪出了泪花。

    “禾儿！”萧氏厉声呵斥道。

    说起何樊，萧氏还是痛心的，她与他本是同村的一对，可后来就在她待嫁之际，那人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再后来，那人回信说想出去闯出一片天地，等到锦衣而归之时便是风光迎娶她之日。

    可天不遂人愿，一次外出，她被当时还是浪荡子弟的裴良昌一眼相中，不久之后，便嫁入了裴家。

    再后来，那人便彻底地没了音信，几个月后，萧氏也诞下了大哥。此后，她便在裴家安定了下来，与裴良昌成了恩爱的夫妻。

    在裴姝媛的回忆里，她的叔父叔母常常腻在一起，就连自己的母亲也羡慕他们的感情，不像她，久久才能见丈夫一面。

    刘妈低头说：“太太，是我多嘴了。”看着萧氏有些忧郁的神情，她又接着说：“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行了，这些话你以后莫要再说了，知道了吗？”萧氏再次训斥道。

    “是。”刘妈的眼中，有一丝的不甘。

    “太太，太太～”一阵呼唤声自门外而来，人未到而声先到。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灰色长衫的老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忠叔？”萧氏敛起脸上的忧郁，问道。

    “太太，是……是老爷和少爷们回来了，就……就到门外了。”那个被唤作“忠叔”的慈祥老人急忙答道。

    这位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老人，是裴公馆的管家，他自小跟着裴老爷子，其逝世后，他又先后跟着裴父和裴良昌。至今，在裴家已经干了干了几十年。

    萧氏笑颜逐开，对着身旁的刘妈说：“快，快把三少爷唤下来，告诉他，他爸爸回来了！”

    “是。”说完，刘妈便跑楼去。

    而萧氏则是整理了下发髻，展开笑颜，走出了门外。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略微臃肿的男人，这是一个年过知天命之年的男人，圆润的脸廓，醇厚的面庞，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长衫，外加一件黑色锦布马甲。

    突然，那男人张开那长着茂密的粗碎胡子之下的嘴巴，说：“老婆，我回来了！”

    这个男人，便是为裴姝媛的婚事而精心谋划的人：裴家二爷裴良昌。

    他的生母是裴老爷生前的小妾韩氏，她的出身不好，因而常常受到裴老夫人的欺辱，后来受尽欺辱和冷落而死。

    也正因如此，裴良昌对裴老爷等人皆为不满，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年轻时经常在外面胡作非为，多处风流，名声显著。

    萧氏笑着说：“嗯。”然后接过他手中的手提箱子，递给刘妈，问：“一切还顺利吗？”

    “嗯，老江同意与我们合作了。”裴良昌欣喜地答道。

    这时，一个男子走上前来，抱住了萧氏，说：“妈，有没有想我呀？”

    萧氏娇嗔道：“你都多大了呀？还那么不正经。”

    这位面容俊朗的男子，便是裴二爷与萧氏的次子：裴宇泽。他早年上过学，现在是跟着父亲做生意。

    “爸！”只见裴憬匀走下楼来，说道。

    看着迎面走来的青年，裴二爷激动地走上前，“你……你回来了！”

    “是的，爸爸。”裴憬匀笑道。

    裴二爷老泪纵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裴宇泽看到来人，上前摸了摸裴憬匀的头，说：“你小子，长高了不少啊，这模样也不似从前那般稚嫩了，真是长大了。”

    “二哥，你倒没变啊，还是如此的英俊。”

    裴宇泽被逗得开怀大笑，说：“你小子，可真会说话。”

    裴憬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了头，往裴宇泽的身后探了下头，笑着对他说：“二哥，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见着嫂嫂啊？”

    裴宇泽爽朗大笑，说：“臭小子，又拿你哥开玩笑！”说完，还敲了裴憬匀的脑门。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

    “妈！”一位身着蓝色长袍，外加一件黄色马甲的男子提着一个大礼盒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材修长挺拔，白皙的脸上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下是一个厚重的嘴唇。他进来的时候，眉目带着笑，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微微地眯着，不停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好像在怀疑什么。

    看到来人后，裴憬匀立马迎了上去，笑着说：“大哥！”

    这位，便是裴二爷与萧氏的长子：裴宇衡。现在担任沣来酒庄的掌柜。

    面对裴憬匀的热情问候，他只是勉强地微微一笑，然后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嗯，回来就好。”

    随后便越过他，走到萧氏的面前，说：“妈，沫沫呢？”

    此话令萧氏那原本欣喜的脸上覆上了一丝不悦，说：“她被你老婆带回娘家去了。”

    “什么？她又回娘家了？”裴宇衡不满地说道。

    见惯了大儿子大儿媳之间的分离，见到儿子今日如此反常，萧氏冷笑道：“喲呵，你还舍不得她啦？”

    裴宇衡说：“怎么会，我只是想念沫沫罢了。”接着又晃了晃手中的礼盒，说：“我还给沫沫准备了礼物呢。”

    萧氏又接着说：“你那媳妇也真是的，动不动就往娘家跑，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裴家怎么她了呢。”

    “她就那样，别理她。”

    萧氏叹了口气，说：“真不知道你爷爷看上她哪一点了，偏要你娶她。”

    看着眼前的儿子，又说：

    “你也是，都有孩子了，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裴宇衡听在耳里，明明心中不满，却不得不装作一副知错的模样，说：“是是是，儿子也有错。”可惜的是，他的这层伪装，旁人没看出来。

    这时，一个仆人走了过来，说：“老爷太太，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听毕，萧氏转身对大家说：“今天大家都累了，都下去用餐吧，然后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就这样，众人往厨房走去。

    突然，萧氏拦下走在后面的裴宇泽，说：“儿子，过来，妈有话跟你说。”说着，便把他拉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裴宇泽疑惑地看着对方，说：“妈，不是说明天再说吗？什么事啊？”

    “来来来，你看。”说着，萧氏就从柜子里拿出几张照片，说：“你看，她呀，是咱南臻县的首富之女，她父亲呀可是咱南霖县的首富呢，你要是娶了她，那……”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说：“妈，我还不想娶妻。”

    “你这孩子，妈妈还没说完呢，她呀，跟你那个泼妇大嫂可不一样，人家可是留洋归来的呢，她定不会像你大嫂一样，泼妇般的乱吵的。”

    “妈，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想成家。”

    “傻话！你大哥都已经有孩子了，你不成家，那以后等你老了，谁来照顾你啊？”

    “可我不会因此而随便将就，我不想像大哥大嫂那样，因为秉性不合，经常吵架，难道您就希望我娶回来的媳妇天天与我吵架，弄得咱家鸡犬不宁吗？”

    “那……那或许试一下就知道合适了呢？”

    “不，适合我的，终归会出现的，我不急。”

    “可妈妈急呀，你都已经快三十岁了呀，再不娶妻，妈妈怎么能安心的呀？”

    “妈，你放心，娶妻之事，我会考虑的，但不是现在。”

    “莫非你有了心仪的姑娘？”

    “没有。”

    萧氏放下照片，递给刘妈收了起来，说：“唉好吧好吧，我也不强求你了，谁让你是我儿子呢。”

    闻毕，裴宇泽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那就对了嘛！”

    萧氏也笑着回应他。

    随后，他揽着她离开了客厅，走进了厨房。

    饭桌上：

    叔萧氏一边给叔父夹菜，一边说：“老爷，这些天你都辛苦了，快尝尝，这是你最爱吃的糖醋鲤鱼。”

    “好。”叔父笑着把碗移了过去，接着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爸、妈，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我们这些儿子啊？”裴宇泽打趣道。

    萧氏有些不好意思，嗔笑道：“吃你的，就你贫嘴。”

    裴良昌也被逗乐了，开怀大笑起来。

    见状，裴憬匀立马说：“爸，四妹她怎么会那么快就嫁人了？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你们之前不是答应过大伯会供养她读到大学的吗？”

    裴良昌的笑容立马僵持住，看了一眼妻子，然后放下筷子，轻咳了一声，说：“憬儿啊，你是不了解咱家的情况啊，裴家虽说是兵工厂的股东之一，可如今却是被那群坏蛋联合起来极力排挤，还有那酒庄，如今兵荒马乱的，盈利可谓是一年不如一年，自你大伯死后，咱家的光景也是年年萎靡，若是没有强权的支持，要如何能够延续裴家的光辉？”

    “那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为什么偏偏要牺牲四妹的幸福？”裴憬匀继续说道。

    裴良昌本想往下解释什么，却被萧氏打住，说：“行了，你爸爸刚回来，就不能让他安安心心地吃顿饭吗？”

    “妈，我那是……”

    “啪！”随着拍桌子的声音响起，裴憬匀的话也被打断。

    这时，坐在一旁的裴宇衡嘴角微微上扬，眼底还闪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萧氏站了起来，生气地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吃饭！”

    见状，裴良昌拉了下妻子的衣角，又转头说：“憬儿啊，我知道你心疼你四妹，不舍她受任何委屈。”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这样，下月初九是程老夫人的的寿辰，到时我们顺道去看她，好吧？想必到时你所有的疑虑都能消除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憬匀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就淡淡地回应道：“好。”

    就这样，桌上的人再没谈起无关吃饭之类的话。

    ******

    吃完饭，上楼，回到房间。

    裴宇泽走到沙发前，坐下，从西装的口袋中掏出一条手帕，手帕质地丝滑，颜色白净，上面绣着朵朵红梅，那一白一红，映衬的倒像是冬日里的梅花。

    看着手帕，他喃喃自语道：“匆匆一见，郎有情，卿可知？”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

    宇泽立马把手帕放下，塞进抽屉里，转头说：“谁啊？”

    “少爷，是我。”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只见宇泽松了口气，又再次拿起抽屉里的手帕，淡淡地说：“进来吧。”

    下一秒，门被打开了。福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福祉，是跟了裴宇泽多年的人，他瘦瘦的个儿，温善的双眼睁着。

    “少爷，这是江老爷跟我们签的合同，老爷让我拿过来给你看看。”

    “好，放下吧。”宇泽头也不抬地说。他依然盯着手帕看，眼色还变得忧郁起来。

    看着宇泽的样子，福祉笑着说：“少爷，您又在思念那位姑娘呢？”

    宇泽头也没抬，又说：“正值初秋，大院的落叶颇多……”

    “唉别呀少爷，我出去就是了嘛。”福祉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于是就立马止住道。

    福祉心想：我家少爷怎么就能如此别致呢？每回少爷罚他，都是让他去扫裴宅的大院，还不让别人帮忙，那……那可是一个大院诶，很大很大的那种，要一个人扫完，得等到什么时候嘞。

    裴宇泽转过头来，说：“我说福祉啊，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对我的心事感起兴趣了？”

    “没有，少爷，我只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关心关心罢了。”福祉嬉笑道。

    “哦？是吗？”

    “对对对，呃……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太太的。”

    裴宇泽没说话，福祉则是把头往前一探，接着说：

    “少……少爷，你是不是喜欢上那姑娘啦？”

    “怎么可能？我……”还没说完，意，于是就随手拿起手边的一个小物件，扬手说：“我说你……”

    福祉早料到他会这样，便先他一步走出去了。

    临走之际，他还补充了一句：“死鸭子嘴硬！”

    见状，宇泽随把手中的东西朝福祉的脚边扔了过去。

    福祉却灵巧地躲开了，然后一脸得意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