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1991

第十一章 血夜

    “我的前半生都是在僻静的小地方度过的,”克里斯说道,“在我四十岁之前几乎没有遇上过什么大事,不过,在遇见他之后,倒是每天都经历着离奇的惨案。”

    “好了,说说你的事吧?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从塔楼上往下跳,傲罗有什么可怕的?克里斯,对吧?”

    维里埃区算得翻倒巷最漂亮的街区之一,这里紧靠着运河,丰富的水力和渔业资源足够这里的平民果腹。

    一幢幢破旧的房子,白墙,红瓦,尖顶,展布在一座小山的斜坡上。克里斯正坐在其中一座最低矮不过的二层小楼的客厅里,窗外茁壮的栗树密密匝匝,画出了小山最细微的凹凸。

    巷子数百步外,运河的水流静静地流淌着。贴着彩花墙纸的墙壁如今已残破不堪。

    “你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吗?”红呎亚纪把一杯热水放在他的面前,在克里斯的对面坐了下来,布满了破洞的L型沙发似乎连两个人的重量都承受不住,暗棕色的纺织物表面向左边裂开了一个口子。

    “明天你得去见见安娜,我想,我们弄出来的动静不小——你几乎吸干了翻倒巷四分之一的血——你知道吗?魔法部的猪头认为这里来了一整支吸血鬼旅游团,导游是他妈的尼古拉!”

    “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会和橄榄石好好说清楚——你最好也是。”

    “好好说话?你什么时候能让它不吐出来就算成功了。”红呎亚纪抿着嘴唇,她的脸蛋红扑扑的,手里把玩着不知道是哪一位倒霉蛋的眼球。

    克里斯叹了一口气。

    总之,当他们吃完发酸的黑面包出门走在暗淡的石砖路上的时候,道路两旁的商店在暗淡的月光下炫耀着自己的商品,包括但不限于毒蜡烛、萎缩的人头、大蜘蛛、死人指甲和食肉鼻涕虫驱除剂。

    “你之前一直住在这个地方?”克里斯问。

    “差不多吧。”

    在翻倒巷,由于诸多因素,对于孤儿潮这种现象大家都见怪不怪。

    对于黑魔法无知的运用催生出大大小小的家族和黑帮,而靠近垃圾场的那一片区域是少有的净土。

    在那里的公共建筑物之中也有一个古已有之的机构,那就是孤儿院。

    一般只有哑炮和在帮派斗争中残疾的巫师会在这里讨生活,捡垃圾或者照顾刚出生就被遗弃的婴儿,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大抵是一回事。

    “那边,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垃圾场遥遥在望,红呎亚纪指着它不远处的一幢楼说。

    翻倒巷只有一个懂点医疗的巫师,迈凯医生在刚入行的那几年还不是一个只会念“愈合如初”的蠢货——不过在圣芒戈魔法医院搞砸三次药剂和两次会诊之后,他就被发配到了翻倒巷的孤儿院。

    他的日常工作是负责治疗那些整天缺胳膊断腿的巫师们——他们都是一周要来两三次的熟客,所以麦凯医生的治疗态度变得越来越散漫。

    他和另外一个寡居多年的女巫还偶尔帮忙接生,引导可怜的孩子们来到了这个苦难而动荡的世界。

    出生在孤儿收容院这件事本身算得上是个悲剧,但是对于红呎亚纪来说,则是她所能指望得到的最美妙、最惹人羡慕的运气。

    “那个时候我几乎当场就死了。”她说。

    “是吗——”

    克里斯和红呎绕过黑黢黢的窄胡同,钻进最靠近垃圾场的那幢大楼。

    “不过我还是活到了现在,而且活得还算是不错。”红呎从一个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小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拧开了位于三楼最里面一间屋子的铁门。

    “真了不起。”克里斯感叹,他打量着屋子里面的陈设,斑驳的墙壁上潦草地贴着看不清花纹的墙纸,客厅的一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几根麻绳横亘在缺了一个腿的餐桌上。

    “是时候了——”红宝石想。

    就在克里斯完全背对她的时候,红呎举起匕首,狠狠地在他的肩胛骨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溅,克里斯呆了一秒,随即举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挡开她再一次刺过来的匕首。

    但是他的动作还不够灵活和迅速,在琥珀色的屏障隔开两人之前,红呎身形一矮,一下子钻到他跟前,在橄榄石巨大的力量击打在她的太阳穴上的同时,她的匕首已经一下子刺伤了他左边的胸膛,鲜血顿时像喷泉一般迸射出来。

    克里斯像触电一样颤抖着后退,过度失血导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缓慢地向墙角移动着。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生气,上一次受伤是在什么时候?

    他似乎早就忘记了。

    飞溅而出的鲜血在不知名力量的引导下钻回他的体内,克里斯周围的东西不断地崩溃重组,漫长的记忆一下子鲜活起来。

    他的手指感受着地板粗糙的质感,冲着红呎露出了轻蔑的微笑。

    被红宝石污染的血液在他的四肢百骸中奔腾,克里斯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橄榄石一如既往地没有给他回应——在这受伤、流血、手无寸铁的处境下,他那求生的本能暗示着他:必须在这时候鼓起勇气来嘲笑和侮辱对方。

    克里斯朝着红呎抛出了自己最后的魔力,可惜由于左手的无力失去了准头,“不过没关系——”他心想,眼看着匕首闪着寒光的刀锋已经逼近了自己的喉管,他却不管不顾地用受伤较轻的右手狠狠地箍住了红呎的脖子,她那没有遮护的脖颈上一下子出现了三处青紫色的瘀伤。

    但几乎就在这一刹那间,红呎把匕首交到左手,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到克里斯的身上,她的匕首已经有一半刺进了对方的小腹。

    受了重伤的克里斯感到头晕目眩,他右手的力气再逐渐放松,终于在红呎窒息之前软软地垂落下去,鲜血染红了斑驳的地板。

    四周静寂无声,过了约莫四十秒,克里斯的脊柱终于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仰天倒在了地上。

    红呎由于本身的重量也跌倒在他旁边,由于呼吸不畅而产生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随即她缓慢地爬起来,用力分开用力过猛而抽筋的双腿,从鞋子的后跟抽出一个装烈酒的钢瓶。

    她割开克里斯脖子上的软肉,鲜血汩汩流入瓶中,做完这一切,红呎用最后的力气把匕首捅进了克里斯的心窝。

    “他是我的,现在是,将来也是,你不是第一个,克里斯,也不是最后一个。你不该再带女孩儿进来的,他有我——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