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1991

第二十章 波士顿今晚有雨

    “你醒了?”站在窗边的男人淡淡地问他。

    克里斯陡然睁开双眼,朝着床边吐出喉咙口的浓痰——黄绿色的眸子跳动着试图挣扎出他的眼窝,那是橄榄石在抗议,作为一块石头它的洁癖实在过于严重。

    他翻身下床,右手臂上的计时器冒着蓝莹莹的光,1989年5月3日,刚刚是在干什么来着?他直愣愣地盯着卫生间里的镜子,乱蓬蓬的头发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胸口还残留着被利刃刺穿的感觉。

    “你现在已经拿小红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男人问他,他身材瘦高,谈吐轻快,声音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居然一口气溜到了1989年的波士顿。”

    克里斯搓着手看着他,两年前的他和两年后的他没什么区别,或许未来的他胳膊更为粗壮一些。

    “也罢,那就帮我做一件事好了,我正愁怎么让神奇动物保护司的肥婆和汤姆·里德尔那个小混蛋搭上线呢——奇洛教授在阿尔巴尼亚的森林里被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无论如何,他不得不弄到龙蛋。”

    “而这在英国魔法部的监控下是他难以做到的事。”

    他说完这些便不再言语,丢给克里斯一个猫头鹰玩偶,随后自顾自地阅读起桌上的报纸。

    克里斯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被安排——为他做事并甘之如饴,他永远有目标,和自己这种总是回到过去的家伙不同,他永远都在向前看。

    “咯咯咯!”克里斯手中的猫头鹰尖叫了一声,化为一蓬消散在空气中的尘土,一个棕黄色的纸团留在了他的手心。他慢条斯理地阅读完纸条上的内容,指间轻轻一捻,纸条便也化作飞尘,消失在空气中。

    “屋岛”是一家专门做披萨的餐厅,老板是个法国人,克里斯弄不明白为什么高档餐厅总是喜欢开在地下室,闪烁的蓝色灯光被笼罩在缭绕着的烟雾里,门童一边向他介绍着今日的特色菜,一边毕恭毕敬地递给他镶着金边的菜单。

    “听说老板曾经在派驻英格兰的外交官的府邸里工作,是有这么一回事吧?”克里斯浏览着各式各样的焗蜗牛,漫不经心地问。

    “是的,先生。”

    静谧的餐厅里缓缓流淌着布鲁斯乐,除了单人独坐的克里斯之外,还有一对男女坐在餐厅的角落交谈,远处另外有三桌客人,大多都是花白头发,带着手杖的老翁和他们的夫人或者是情人,克里斯不无恶意地揣测。

    侍者伫立在克里斯的身边,等候着他的吩咐,不受年轻人青睐的餐厅总有这点好处——它们的服务态度温暖得就像入口即化的松饼那样恰到好处。

    克里斯要了一杯冰水,注意力集中在坐在餐厅角落的那一桌客人身上。

    由外表推测,男方大概二十五六岁,他的身材纤细,两肩消瘦,尽管他自认为掩饰地很好,但骨子里散发出的穷酸和这个场合格格不入,虽然他长得并不难看,却依然称不上美男子,两条粗长的眉毛下细细的褐色眼睛眯成一条缝,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朴素的眼镜。

    让克里斯意外的是,他特别打扮低调,身上的西装不仅廉价而且也不太合身,如果不是坐在他对面的女士太有辨识度,克里斯会认为自己找错了人。

    那女人年近四十,体态丰腴,华丽的丝绸衣服贵气逼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几欲抢夺她粗短手指上钻戒的光辉,口红的颜色对于她的年纪来说过于妖艳。她是位不折不扣的贵妇人。

    晚礼服的明艳色彩和珠宝的点缀让她看起来年轻,但任何衣物的功劳都及不上那与她相称的发型——真是了不起的美容师!

    克里斯开始理解她出轨的原因,他相信她的内心始终住着一个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就极其容易被取悦的小女孩。

    “他们经常到这家餐厅吗?”克里斯问侍者,他有些口齿不清,沙拉里的烤鸡胸肉美味极了。

    “我想是的,那位夫人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换一个崭新的发型,皮肤也一次比一次好,真是不可思议。”他说。

    克里斯点点头,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说真的,你比他英俊多了。”他对侍者说,侍者冲着克里斯谦恭有礼地笑了一下,微微鞠了一躬。

    克里斯于是不再说话,转而耐心地对付起了自己的羊排。

    在他的余光能够瞥见的角落,那贵妇人正侃侃而谈,像是年长的大姐在对弟弟训话,她对面的男人也只是低垂着头坐着,态度拘谨,鲜少开口。

    克里斯发现那个女人的眼神充满着爱意,一举一动中都显露出刻意做作的娇媚,每上一道菜,她都会确认对方的喜好,甚至结账签名的人也是她。

    克里斯盖上钢笔的盖子,把账单递给服务生,小牛皮夹板的背面夹着一张一百美元的纸钞,“我能留着这只笔吗?”他问。

    “当然。”侍者食指感受到钞票的厚度,他接过账单,“当然可以,先生。”

    克里斯端详着钢笔盖上印着的餐厅金字,嘴角微微上翘。

    当他走出餐厅门外之后,侍者仍冲着他的背影鞠躬,像他这样礼貌优雅,出手大方的年轻人在波士顿真是越来越少了。

    “你在干什么呢?”大堂经理低声喝问,侍者谨守本分地退回原位,目光却始终瞄着坐在角落的那一桌男女客人,那个肥胖的女人,他想,她究竟是谁家的夫人呢?

    他观察着女人时而放浪,时而故作沉稳的表情,她的丈夫一定有钱有势,也许是事业繁忙的企业家,经常需要出差或者去外地旅行,让夫人独守空闺;又或者是她发现她的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便也与年轻男子同游排遣寂寞......

    或许,或许......

    夜晚八点,城市上空下起了细雨,克里斯悠哉地漫步在街道上,种族主义在这里是一种政治正确——道路两旁的店铺里传来收音机滋滋的闷响,从NHL到里德·奥尔巴赫的连线采访,细雨洗去了这座城市“旧荣誉的污秽”。

    美利坚合众国的国旗被雨水打湿,垂在街角的阴影里,阴影之下的是早已远去的七八十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