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盘丝洞三人乱心扉,大圣智取衣物鸳鸯汤
第三十二回:盘丝洞三人乱心扉,大圣智取衣物鸳鸯汤
言不尽,又有诗为证,诗曰:蹴踘当场三月天,仙风吹下素婵娟。
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染蛾眉柳带烟。
翠袖低垂笼玉笋,缃裙斜拽露金莲。
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
三藏看得时辰久了,只得走上桥头,应声高叫道:“女菩萨,贫僧这里随缘布施些儿斋吃。”
那些女子听见,一个个喜喜欢欢抛了针线,撇了气球,都笑笑吟吟的接出门来道:“长老,失迎了,今到荒庄,决不敢拦路斋僧,请里面坐。”
三藏闻言,心中暗道:“善哉,善哉!西方正是佛地!女流尚且注意斋僧,男子岂不虔心向佛?”
长老向前问讯了,相随众女入茅屋,过木香亭看处,呀!
原来那里边没甚房廊,只见那:峦头高耸,地脉遥长。
峦头高耸接云烟,地脉遥长通海岳。
门近石桥,九曲九湾流水顾;园栽桃李,千株千颗斗秾华。
藤薜挂悬三五树,芝兰香散万千花。
远观洞府欺蓬岛,近睹山林压太华。
正是妖仙寻隐处,更无邻舍独成家。
有一女子上前,把石头门推开两扇,请旃檀功德佛里面坐。
那长老只得进去,忽抬头看时,铺设的都是石桌、石凳,冷气阴阴。
长老心惊,暗自思忖道:“这去处少吉多凶,断然不善。”
众女子喜笑吟吟都道:“长老请坐。”
长老没奈何,只得坐了,少时间,打个冷禁。
众女子问道:“长老是何宝山?化甚么缘?还是修桥补路,建寺礼塔,还是造佛印经?请缘簿出来看看。”
长老道:“我不是化缘的和尚。”
女子道:“既不化缘,到此何干?”
长老道:“我是西天极乐地到南瞻部洲东土大唐传经。适过宝方,腹间饥馁,特造檀府,募化一斋,贫僧就行也。”
众女子道:“好!好!好!常言道,远来的和尚好看经。妹妹们!不可怠慢,快办斋来。”
此时有三个女子陪着,言来语去,论说些因缘。
那四个到厨中撩衣敛袖,炊火刷锅。
你道他安排的是些甚么东西?
原来是人油炒炼,人肉煎熬,熬得黑糊充作面筋样子,剜的人脑煎作豆腐块片。两盘儿捧到石桌上放下,对长老道:“请了,仓卒间,不曾备得好斋,且将就吃些充腹,后面还有添换来也。”
那长老闻了一闻,见那腥膻,不敢开口,欠身合掌道:“女菩萨,贫僧是胎里素。”
众女子笑道:“长老,此是素的。”
长老道:“阿弥陀佛!若象这等素的啊,我和尚吃了,莫想见得世尊,取得经卷。”
众女子道:“长老,你出家人,切莫拣人布施。”
长老道:“怎敢,怎敢!我和尚奉如来世尊佛旨意,一路西来,微生不损,见苦就救,遇谷粒手拈入口,逢丝缕联缀遮身,怎敢拣主布施!”
众女子笑道:“长老虽不拣人布施,却只有些上门怪人。莫嫌粗淡,吃些儿罢。”
长老道:“实是不敢吃,恐破了戒,望菩萨养生不若放生,放我和尚出去罢。”
那长老挣着要走,那女子拦住门,怎么肯放,俱道:“上门的买卖,倒不好做!放了屁儿,却使手掩,你往那里去?”
他一个个都会些武艺,手脚又活,把长老扯住,顺手牵羊,扑的掼倒在地。众人按住,将绳子捆了,悬梁高吊,这吊有个名色,叫做“仙人指路”。原来是一只手向前,牵丝吊起;
一只手拦腰捆住,将绳吊起,两只脚向后一条绳吊起,三条绳把长老吊在梁上,却是脊背朝上,肚皮朝下。那长老忍着疼,噙着泪,心中暗恨道:“我和尚这等命苦!只说是好人家化顿斋吃,岂知道落了火坑!徒弟啊!速来救我,还得见面,但迟两个时辰,我命休矣!”
那长老虽然苦恼,却还留心看着那些女子。
那些女子把他吊得停当,便去脱剥衣服。
长老心惊,暗自忖道:“这一脱了衣服,是要打我的情了,或者夹生儿吃我的情也有哩。”
原来那女子们只解了上身罗衫,露出肚腹,各显神通:一个个腰眼中冒出丝绳,有鸭蛋粗细,骨都都的,迸玉飞银,时下把庄门瞒了不题。
却说那行者、净坛使者、金身罗汉,都在大道之旁。
他二人都放马看担,惟行者是个顽皮,他且跳树攀枝,摘叶寻果,忽回头,只见一片光亮,慌得跳下树来,吆喝道:“不好,不好!师父造化低了!”
行者用手指道:“你看那庄院如何?”
净坛使者金身罗汉共目视之,那一片如雪又亮如雪,似银又光似银。
净坛使者道:“罢了罢了!师父遇着妖精了!我们快去救他也!”
行者道:“贤弟莫嚷,你都不见怎的,等老孙去来。”
金身罗汉道:“哥哥仔细。”
行者道:“我自有处。”
好大圣,束一束虎皮裙,掣出金箍棒,拽开脚,两三步跑到前边,看见那丝绳缠了有千百层厚,穿穿道道,却似经纬之势,用手按了一按,有些粘软沾人。
行者更不知是甚么东西,他即举棒道:“这一棒,莫说是几千层,就有几万层,也打断了!”
正欲打,又停住手道:“若是硬的便可打断,这个软的,只好打匾罢了。假如惊了他,缠住老孙,反为不美。等我且问他一问再打。”
你道他问谁?即捻一个诀,念一个咒,拘得个土地老儿在庙里似推磨的一般乱转。
土地婆儿道:“老儿,你转怎的?好道是羊儿风发了!”
土地道:“你不知!你不知!有一个齐天大圣来了,我不曾接他,他那里拘我哩。”婆儿道:“你去见他便了,却如何在这里打转?”
土地道:“若去见他,他那棍子好不重,他管你好歹就打哩!”
婆儿道:“他见你这等老了,那里就打你?”
土地道:“他一生好吃没钱酒,偏打老年人。”两口儿讲一会,没奈何只得走出去,战兢兢的跪在路旁叫道:“大圣,当境土地叩头。”行者道:“你且起来,不要假忙,我且不打你,寄下在那里。
我问你,此间是甚地方?”土地道:“大圣从那厢来?”行者道:
“我自东土往西来的。”土地道:“大圣东来,可曾在那山岭上?”
行者道:“正在那山岭上,我们行李马匹还都歇在那岭上不是!”
土地道:“那岭叫做盘丝岭,岭下有洞叫做盘丝洞,洞里有七个妖精。”
行者道:“是男怪女怪?”
土地道:“是女怪。”
行者道:“他有多大神通?”
土地道:“小神力薄威短,不知他有多大手段,只知那正南上,离此有三里之遥,有一座濯垢泉,乃天生的热水,原是上方七仙姑的浴池。自妖精到此居住,占了他的濯垢泉,仙姑更不曾与他争竞,平白地就让与他了。我见天仙不惹妖魔怪,必定精灵有大能。”
行者道:“占了此泉何干?”
土地道:“这怪占了浴池,一日三遭,出来洗澡。如今巳时已过,午时将来哑。”
行者听言道:“土地,你且回去,等我自家拿他罢。”
那土地老儿磕了一个头,战兢兢的回本庙去了。
这大圣独显神通,摇身一变,变作个麻苍蝇儿,钉在路旁草梢上等待。
须臾间,只听得呼呼吸吸之声,犹如蚕食叶,却似海生潮。
只好有半盏茶时,丝绳皆尽,依然现出庄村,还象当初模样。
又听得呀的一声,柴扉响处,里边笑语喧哗,走出七个女子。
行者在暗中细看,见他一个个携手相搀,挨肩执袂,有说有笑的,走过桥来,果是标致。
但见:比玉香尤胜,如花语更真。
柳眉横远岫,檀口破樱唇。
钗头翘翡翠,金莲闪绛裙。
却似嫦娥临下界,仙子落凡尘。
行者笑道:“怪不得我师父要来化斋,原来是这一般好处。这七个美人儿,假若留住我师父,要吃也不彀一顿吃,要用也不彀两日用,要动手轮流一摆布就是死了。且等我去听他一听,看他怎的算计。”
好大圣,嘤的一声,飞在那前面走的女子云髻上钉住。
才过桥来,后边的走向前来呼道:“姐姐,我们洗了澡,来蒸那胖和尚吃去。”
行者暗笑道:“这怪物好没算计!煮还省些柴,怎么转要蒸了吃!”
那些女子采花斗草向南来,不多时,到了浴池。
但见一座门墙,十分壮丽,遍地野花香艳艳,满旁兰蕙密森森。
后面一个女子,走上前,唿哨的一声,把两扇门儿推开,那中间果有一塘热水。
这水自开辟以来,太阳星原贞有十,后被羿善开弓,射落九乌坠地,止存金乌一星,乃太阳之真火也。
天地有九处汤泉,俱是众乌所化。
那九阳泉,乃香冷泉、伴山泉、温泉、东合泉、满山泉、孝安泉、广汾泉、汤泉,此泉乃濯垢泉。
有诗为证,诗曰:一气无冬夏,三秋永注春。炎波如鼎沸,热浪似汤新。分溜滋禾稼,停流荡俗尘。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