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完颜阿哥离去的第二天，这一天并没有例行的早朝，钦宗只是令王阐宣旨新人进御书房等候，其余人等自行离去。

    江枫、柳志杰与各新人齐聚御书房，众人商讨这次为何事宜。不时钦宗入内，新人行毕叩拜礼。钦宗叹息一声，道：“诸位爱卿皆是殿试的佼佼者，国家的栋梁之才。朕今天召诸位爱卿到御书房，是想安排一项利国利民的艰巨任务！”

    钦宗说完，向王阐示意，王阐随之从御案的宝盒中取出一卷书纸，道：“皇上今天召集各位大人，主要是想给各位大人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是一册致金国的国书，皇上希望在座的各位大人能带着议和国书前往金国，交予金国皇帝，以致两国修好，免于刀兵，造福百姓。”

    钦宗注视着御书房里站着的新人，新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没人出声，御书房氛围极其尴尬，钦宗脸色渐白，怒色弥漫整个脸庞。

    见许久没人作声，钦宗注视着赵晖然道：“赵爱卿，你来牵头选人组队去金国送议和国书，如何？”

    赵晖然登时脸色如土，跪倒于地，道：“禀皇上，微臣家中老母亲久卧病床上，奄奄一息，晚间需微臣寸步不离地服侍；且微臣自知能力不足，恐负皇命。”钦宗听他一说，失望至极。

    看着跪倒在地的赵晖然，江枫心里鄙夷极了。见其他人依旧默不作声，江枫下跪叩拜道：“皇上，微臣愿携国书北上金国。”钦宗脸上坚硬的肌肉稍微舒缓了一下，笑道：“江爱卿果然不负朕的期望，朕甚欣慰。还有谁愿与江爱卿一同前往金国的呢？”

    柳志杰随即表示愿同前往，钦宗站起来，道：“柳志杰，江枫听封，朕现在给你俩加官晋爵。柳志杰加封宣政大夫，江枫加封副都指挥使，各赏赐黄金百两，于明天携国书北上金国，探讨纷争，求同存异，促使两国永结盟好。”赵晖然一听皇上给二人封官，顿时堵气于胸，脸上起醋意，心里暗骂自己：早知道能加官进爵，自己就不该这么快下决定了。可惜，悔之晚矣！

    二人再拜，徐徐而出。在御书房外边，各新人纷纷上前找二人说话，有人祝愿二人能顺利南归；有人在叹息刚刚没能捉住升官的机会；有人在调侃二人行事灵活，把握时机。众说纷纭，似乎都与宋金是战是和的谈判成败无关。

    盛夏的夜幕来的比较晚，知了仍不知疲倦地叫喊，争相斗劲。二人走到皇宫外，夕阳的余晖映照着脸庞，远远地看见李纲在远处等着他俩。由于前几天李纲请了几天“病假”，故通过关系已知钦宗选派人员北上议和，早早来到皇宫大门处等候。

    二人上前作揖行完礼，李纲焦急地问道：“皇上选派何人北上议和？”二人相视不语。李纲更加着急了，道：“莫非是二位？”江枫面露难色，难以启齿，道：“回丞相大人，您问柳大人吧！”柳志杰白了一眼江枫，心里怒骂：“你小子真狡猾，你难以启齿，难道我不是也难以启齿吗！”暗骂归暗骂，柳志杰低声道：“正是下官二人。”

    李纲恢复了平静，并说了一句：“你俩去，本相就放心了。”二人早先以为会被李纲怒斥一顿，见李纲并无怒色，更无斥骂，松了一口气。江枫道：“恩相，您不怪罪我们携国书前去求和吗？”李纲摇摇头，道：“本相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决定的意见，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让其他人去还不如你俩去。你俩去了以后，一定要据理力争，看看有没有办法能让金国皇帝降低一些条款的数额，这样可以让大宋百姓减轻一些负担！”二人跪拜行礼之后，看着李纲远去的背影，二人眼眶湿润了。

    直到李纲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二人才缓了缓气。

    江枫道：“柳兄，今晚咱哥俩喝上一杯如何？”柳志杰若有所思道：“江兄，你如何看待这次的北上议和？”江枫笑道：“柳兄，肚将军早已三鼓擂起，胃将军也鼓噪而上，咱们边吃边聊吧！”二人哈哈大笑起来，冷清的街道上，二人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街道上宋军稀少，二人不多时来到老客栈。江枫选了一个靠窗的板桌下座，店小二端着茶壶过来，询问道：“二位大人要吃点什么？”江枫点了几个菜，一壶酒。

    柳志杰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江兄，你怎么看此次北上之行？”江枫笑道：“柳兄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柳志杰带着鄙夷的眼光看着江枫道：“废话，当然是真话！”江枫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沾了沾酒杯里的酒，在桌上写了四字：无功而返！

    柳志杰带着疑惑地问：“江兄，此话怎解，你是说此次议和失败？”柳志杰自饮了一杯，接着道：“议和是金国提出来的，条款是他们提出来的，怎么会议和失败呢？”柳志杰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枫。

    江枫看着柳志杰那一脸的疑惑，先是故作认真，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这一下更是使得柳志杰迷上加迷，柳志杰见江枫只笑不语，一把从江枫手中夺过正要倒酒的酒壶，义正言辞地说道：“江兄，国事岂非儿戏，嬉闹不得。”

    江枫收住笑容，对柳志杰道：“此次议和必成，但是……”江枫欲言又止。随即端起了自己的空酒杯看了看，道：“佳酿易足人肠胃，人心不足蛇吞象。”柳志杰听了江枫这一语不免苦笑，叹息了一下，道：“无底洞确实难填。”二人相视一笑，柳志杰接着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事了。艰险路遥，虎狼凶恶，愿我们平安归来吧！干杯！”

    二人喝酒时至客栈打烊，江小鱼不见江枫归来，一路寻至客栈，安顿好柳志杰，江小鱼参扶着江枫蹒跚而归。

    黎明的黑暗总是格外的深沉，但阳光总会破晓这无比清冷的深沉。自然规律如此，王朝的规律是否如此这般呢？

    皇宫的广场上旌旗飘扬，百官在场，唯独缺了李纲。钦宗端坐在龙椅上。叩拜礼毕，钦宗亲自端着酒杯，给江枫和柳志杰二人敬酒，二人无比动容，誓把此行目的达成。

    二人领着百十号人的队伍北上而行，江小鱼亦在队伍中伴随着江枫。北境的国土满目苍夷，断壁残垣随处可见，随行的人虽然沉默不语，但个个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金兵，怒气冲天。

    夜幕慢慢降临，一行人一来到封丘县。江枫和柳志杰商议一番，决定在封丘县城住宿一宿，明日在启程。

    此时的封丘县一片死寂。初进城楼，用火把照耀着，则见城砖各显刀砍剑刺枪戳的痕迹，血色皆染于墙砖上，显然不久前这里经历过血战。进城以后，众人所携带的水早已喝完，口干舌燥之际，见一院落有一口方井，一行人奔走进去打水喝。动作利索的人，已经喝完水在井边休息，还没喝水的人则围在方井井口继续打水，突然，一人哇的一声瘫倒于地，似丢了魂一样，手指着井里，口喃喃语，不知所云呆坐着。

    另外一人拿着火把在井口照着，大惊失色，突然大喊：“井里有死尸……”众人围上去，此时只见一具男尸由于刚刚水桶的搅拌，慢慢浮上来，先前喝过井水的人“哇”地一声，吐了一地，江枫与柳志杰上前查看，见此惨景，二人悲伤不已，随即命人打捞，一共打捞出来七具尸体，显然这七具尸体是金兵撤离之前忘记打捞掩埋的，每一具尸体都伤痕累累。随即找地方给这七具尸体安葬，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落泪。

    江枫愤怒不已，柳志杰擦拭完泪水，道：“江兄，我看封丘县已是死城，金兵屠过城，要不咱们率队到城外安营扎寨过夜吧？”江枫不语，柳志杰道：“这笔血债我们记下了，一定要金人血债血偿。江兄，快上马！”柳志杰嘱咐江小鱼扶着江枫上马之后，率领队伍往城外而去。

    队伍安营扎寨以后，江枫独自在营帐里喝闷酒，江小鱼不住地劝说，无果。酒至半，江枫两颊红润，不时哈哈大笑，不时声聚泪下，举杯大喊道：“人不自醉心自醉，岂言他人颜笑开；无花问柳知其意，可怜痴人梦破碎。”话音刚落，“江兄，好诗啊。”柳志杰走进帐来说道。

    江小鱼上前道：“柳大人，您是公子的知己，您劝一劝我家公子吧？”柳志杰一摆手，打住江小鱼，对江枫道：“江兄好雅致，居然独自饮酒，不叫上我，不够朋友。”江枫伏在桌子上，抬头看了一眼柳志杰，并不说话。

    柳志杰叫唤江小鱼拿来一酒杯，倒满一杯，一饮而尽，道：“江兄，是否需要兄弟陪你一醉？”江小鱼无奈地摇头，只能看着他俩在旁边干坐着。柳志杰道：“时雨偏漏念思迁，无往情深寄崖居；莺飞雀起惊一觫，仰天瞭望已己还。朝舞寻梦忆徘徊，岂非沉沦江山醉？万千陌人世间过，缘几相伴半壁浮。”柳志杰道完，随即又满饮一杯，接着道：“江兄，我们相识即是缘分，让缘分转变成永恒的友谊相伴一生吧，有什么心事可与兄弟诉说，一起分担！”

    江枫似醉非醉，夺过柳志杰手上的酒壶，道：“柳兄，你怎能抢我酒吃。”柳志杰笑道：“江兄醉了！”说完示意江小鱼扶江枫上床休息。安置好江枫，柳志杰把江小鱼叫到一旁，道：“你家公子怎么回事？”江小鱼道：“自从发现井里的死尸开始，公子就一直这样了。”柳志杰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江小鱼小心伺候江枫，自行离去。

    江枫是半醉半醒。人嘛，遇到心情不爽之时，往往会借酒消愁。可是，吃酒真的能消愁吗？借酒消愁恐怕只会愁上加愁！

    月亮很圆。月光透过营帐照射进来，如水银铺地一般明亮。江小鱼呼噜声如响雷般一样。江枫起身，给踢开被子的江小鱼盖好被子。

    有时候，江枫很羡慕江小鱼。看着如死猪般熟睡的江小鱼，江枫笑了。笑着笑着，几滴泪水夺眶而出！

    在大宋，没有目的去考取功名的人是不存在的！有的人考了功名，为的是光宗耀祖；有的人考了功名，为的是了却父母望子成龙的心愿；可还有一种人考了功名，是为国为民！

    江枫就属于后者。

    营帐外，巡逻的宋军不时地向江枫打招呼。独步在外，一股酒劲涌上喉咙，江枫吐了一地。巡逻的宋军看到，连忙上前掺扶江枫。江枫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巡逻，无需在意自己。

    刚刚江枫还脑子晕圈圈的，吐过之后，身心就舒畅多了。此刻，江枫睡意全无。遥望柳志杰所在的营帐，居然还灯火通明。反正自己睡意全无，何不前去找柳志杰聊聊？打定主意后，江枫不假思索地朝柳志杰的营帐走去。

    透过营帐，柳志杰正书写着什么。江枫咳嗽一声，柳志杰才发现江枫立于门外，笑着迎了江枫进去。

    江枫道：“柳兄不困？”江枫看向柳志杰所写的对子，只见对子上呈现了一句话：为官，为国为民，不惧死，不苟活！柳志杰发现江枫在看自己所写，赶忙将纸张收起，笑道：“江兄酒醒后，好点没有？”

    江枫道：“多谢柳兄关心，我没事了。长夜漫漫，并无睡意，所以江某特来找柳兄说说话，叨扰叨扰柳兄。”

    柳志杰笑道：“江兄客气了。既然你我都无睡意，那就开怀畅聊吧！不过，我们只聊生活，不聊国事，如何？”

    原来苦闷的不止江枫一人！就这样，二人谈天说地，可都避开了国事，直至四鼓响起，二人方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