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再回忆起初中，栗栗想起三角函数，化学元素，语文诗句，物理公式，体育考试，可却不记得那时的自己。

    初三下学期，上课、背书、考试顺理成章地周而复始，日子枯燥又崭新。

    高中以前在本校这一亩三分地里，她算得上小学霸，考试什么的信手拈来，上学对她来说只有无聊却没有痛苦。

    直到她的生命里出现了体育考试这条拦路虎。

    别的项目都还好说，尤其是坐位体前屈，凭借腿短的优势，她在这个项目上可以推二十多公分，是这个赛道的佼佼者。

    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八百米长跑上，优势变劣势的速度令人措手不及潸然泪下。

    学校附近农村人家的鸡都还没叫，初三生就要集体出去训练800米长跑。

    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去操场挨刺骨的寒气鞭笞，那段时间天堂到地狱的距离就是宿舍到操场的距离。

    由于温差，早上的呼吸是具体的，跑步时肺部剧烈运动使得呼吸更为具象，大家像马一样两个鼻孔喷出热气……

    为了营造热血的气氛，校领导特地在旁边的食堂挂上飘扬的红色横幅——

    不用扬鞭自奋蹄。

    更像牛马了……

    不如物尽其用，套上马嚼子和缰绳大家就可以一起拉车犁地为祖国的农业添砖加瓦，比在这里漫无目的地绕圈有意义得多。

    她很讨厌跑步，咬牙切齿地厌恶。

    训练时一个操场的学生都在喷洒白色的雾气，像老式不锈钢水壶里的水沸腾，壶嘴冒出的热气。

    她希望这些水汽可以聚成一大团牛奶色的浓雾浮上云中，吸收够的云就变成雨云实现人工降雨，好让所有讨厌跑步的人都可以跑掉。

    幻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无情。

    跑圈也有自己的队伍，栗栗跑得慢经常落单，最后解散总是从别人队里突兀地冒出头来。

    跑完气还没喘匀，紧接着挨体育老师狂风骤雨的骂。

    “我求您啦，稍微跑快点行吗？”

    “大姐，大姐，我叫您大姐行吗？”

    “腿短也不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要加油啊！”

    ……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仰天长啸，像泪奔的马一样嘶吼，再用扬起的前蹄狠狠踩扁体育老师。

    唯一欣慰的是中考体育考得比较早，不用像知识考试训练到毕业前最后一刻。

    走出体育考场那一瞬间，紧涩嗓子眼里的铁锈味还没有消散，胸腔剧烈起伏，还在吭吭地喘粗气。

    这该死的体育必考八百米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提出来的啊啊啊！栗栗在心里咆哮。

    下一刻她如释重负。

    终于结束了。

    天也蓝了。

    鸟也叫了。

    心也活了。

    痛苦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恨不得四十五度角抬头仰天幸福地流泪……

    *

    考试一波接一波。

    实验考试也结束了。

    大巴车返校路上，很多学生都在车上讨论成绩和考题。

    栗栗坐在靠窗的位置，欣赏着窗外难得的风景。

    她一直留校，只有这种大型考试才能出来放放风。

    一路上都是田野，她开了一点点窗户，享受着流动的风轻抚脸庞。

    下午三四点，橙色的阳光照进车厢，是一种温暖的色调。

    她考得不算好，抽到的题目倒是异常简单。

    用酒精灯给试管内的液体加热。

    试管夹应该是从下往上夹。

    她从上往下套来着。

    打分老师扣了她两分。

    实验一共也就十分，这么简单的题在老师眼里不拿满分是天理难容。

    可又能怎么办呢？

    她坐在行驶的车里。

    不想过去。

    不想未来。

    *

    回到学校正好吃完饭，走进教室就是铺天盖地的试卷……

    白驹过隙，初中最后的考试很快就来了。

    重要程度用校长的话来说就是“临门一脚”。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每个人都在保佑这一脚千万不能踢得跟中国队似得。

    栗栗分配进的考场在本校。

    考试在第三天的上午，结束了。

    这一次走出考场，没有如释重负，而是何去何从的无力感。

    走出考场的考生们直接回家，她回了宿舍。

    只有她的床上面有被褥，余下的七张床位只有光秃秃的床板。

    宿管阿姨说她可以住到成绩放榜那天，之后初二的学生就要搬上初三的宿舍层，她就待不了了。

    她爬上床铺，盯着天花板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