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祖夜出家,以身相逼
天黑了。
祖夜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任凭金儿、瓶儿、梅儿怎么幽怨都不开门。
这几日变故横生,她们都小心翼翼的。
祖夜冥神打坐,开始思考着未来。
该如何才能去当官呢?
只要祖文靖不点头,他这官就当不成,祖文靖就像是横在他面前的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该如何让祖文靖点头,同意他当官呢?
祖文靖是嫌他的命太硬了克父,所以一直压着,现在祖家内忧外患,祖文靖尤其在乎这一点,求他或者图表现肯定是行不通的。
只能逼他就范。
能拿什么逼他呢?
祖夜想来想去,竟是无一可恃,可恃者唯我。
祖文靖是太平道的道士,修道要戒色守淫,不像其它兄弟,有几十个姬妾,还有数不尽的舞女伶人。他只娶了苏小婉一个妻子,连妾都没有纳一个。
而苏小婉因为祖夜的原因,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不能再生育了,用祖文靖的话说,是祖夜克兄弟姊妹。
所以,祖文靖只有一个儿子。
祖文靖是嫡长子,未来的霸府继承人,继承人的头等大事是香火传承。
“如果我也跟着出家呢?他会怎么样?”
祖夜想着各种可能。
祖文靖是嫡长子不假,但是他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病死了,现在祖温的夫人是后面续弦的。说起来,祖文韬、祖文寿才是现在那个夫人的亲儿子。
祖文靖这个嫡长子,也不是没有危机感的。
第二日一早,祖夜前往霸府求见祖文靖。
祖文靖依旧没有见面,只是令甲士传个话,祖夜让甲士告诉祖文靖,他现在已经成年了,母亲也出家了,待在祖家如同废物,他要外出任职。
结局在意料之中,祖文靖否了。
当天,祖夜再去找女道人,言明自己的计划。
第三日一早,祖夜留下歪歪斜斜书信一封,吩咐金儿等他走后再送去霸府。
意思是他要随母亲去法华观出家了。
苏小婉在祖幼芳、祖幼薇哭闹声中,踏上了去往法华观的路途。
来到城门外,苏小婉望着天州城无限的伤感,祖夜顺着苏小婉的视线望去,看到了成百上千的人在送行,人群中看到了祖文韬的夫人裴氏和祖虎、祖罴、祖骁等人。
还有很多祖家其它的人,或怜悯,或冷漠,或冷嘲热讽,让祖夜深刻理解到什么叫人走茶凉。
看着苏小婉无限忧伤,黄道夔感慨道:“人这一辈子有无数个开始,每一个变故都是命中注定的因果。夫人莫要心生怨恨。长生大道两百年,人间姻缘不过是匆匆一瞥。”
苏小婉强忍着悲痛,道:“多谢道长指点。”
两杆大旗竖起,迎着红日东出,号令队伍开拔。
一面“昊天图谶”,
一面“司隶校尉”。
送至城门,祖夜让两位妹妹回去,自己则跟着继续前进,苏小婉道:“夜儿,你也回去吧,有道长护送,娘没事的。”
祖夜含糊道:“我再送你一会儿。”
苏小婉也舍不得,便依他所言,一直走出了天州城,祖夜才对苏小婉道:“阿母,我要随你去出家修行。”
苏小婉惊道:“这怎么行!”
祖夜道:“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他还是什么都不让我做,在祖家我也什么都干不了,如此活着不如出家。”
苏小婉道:“这也太胡闹了,你出家了,你阿爷不就绝后了?”
祖夜道:“我就是要逼他一回,他不让我出去任事,我就出家去。阿母,你就让我跟着去吧,也可以多陪陪你。”
苏小婉眉头大皱。
想了许久,苏小婉虽然觉得有点胡闹,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经历了这次变故之后,她始知祖文靖铁石心肠,如果放任下去,儿子此生就没有好日子过。
这么折腾一番也好。
“可是你妹妹还在家里。”
“妹妹在祖家不会有事的。”
“你的三个丫头呢?你出家了她们怎么办?”
“我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是真的出家。我跟她们说要外出一段时间。”
“也只能这样,顾不得那许多了。”
……
法华观位于天州南郡公羊县的大雁山,距离天州一百多里地,是天州通往大正的商路、驿道、粮道、兵道。
也是黄道夔回京的必经之路。
第二日一早,队伍行至公羊县地界,苏小婉就伤心起来。
公羊县是她的嫁妆。
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苏小婉还复姓公羊,因为土司之间的械斗,隔三差五的就死人,她落得个望门三寡的尴尬名声。后来她遇到了一个游方的道士,道士说她命中注定寡情,遇不到良人,失意绝望之下,她离开了部落,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祖文靖,那时的祖文靖因为被继母陷害,在天州很不如意,两个不如意的人却情投意合,最后喜结连理。
两个人的结合,竟起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婚后不久,祖文靖还被太平道的掌教真人相中,亲自给他度职,成为了太平道的昊天道弟子。在羌人和太平道的双重背景下,祖文靖力压两个弟弟,在祖家彻底站稳了脚跟,成为了祖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未来的霸府之主。
她也收获颇多。
婚后生活幸福美满,再也没有人敢说她是寡妇命,相反的,她十分的旺夫。在娘家的地位也直线上升,连大酋长父亲跟她说话都客气了许多。
天州与公羊家联姻后,公羊家率先移风易俗,改了大正的姓氏“苏”,同时将自己的草场和山田送给天州,方便天州与大正往来,这里也就成了天州的第十三个县。
公羊县。
天州可以在这里建立县衙、驿道、粮道,可以屯兵屯田,同时天州采购公羊家的上等良马、木材、矿石、牛羊,以及各种山珍野货,天州供羌人所需的盐、铁、茶、布、瓷,同时招揽羌人入伍,与大正人无异。
这是天州这些年最大的事情。
因为建立了秩序和互信,羌人移风易俗,与大正人和睦相处,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羌人贵族也和大正世家一样,开始读书识字,知礼仪廉耻。有天州林家坐镇,土司之间的冲突少了很多。公羊家也获益颇多,成为羌人最大的部落,冲突少了,日子好了,人口也就蹭蹭上去了。
这一切都是她与祖文靖结婚带来的。
这也是她的全部骄傲。
这二十多年来,公羊县虽然并不太平,匪盗众生,民众械斗,大家过得还很穷,苏小婉相信,如果她继续守在天州,给时间以力量,等到她老去的那一天,公羊县一定是美好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推倒,二十多年的爱情结晶,在那一个风雪交加的早上,碎了一地。
苏小婉的眼神越来越落寂,满眼的哀伤和幽怨,慢慢地,她低下头去,连着被人宠爱的骄傲一起放下,再抬头,眼中已是一片沧桑,似经历了人间千百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