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命实在太硬了

第20章 法华观坐而论道

    下午时分,队伍到达大雁山。

    大雁山的地势并不险峻,一路上都是农田,现在是腊月时节,田地里早已经没有了庄稼,有的田地还在放牛,到处都是雪,天地都是一片萧索。

    远远看法华观,确实是很大的一个地方,偌大的一家寺庙矗立在半山腰上,占地应该在五万亩的样子。

    黄道夔送至此地便停了下来。

    祖夜望着上山的路,只觉得道路十分难行,倒不是说道路陡峭,而是上山的石级破败不堪,道路坑洼不平,一路上杂草丛生,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

    山门那爬满青苔的石门上面,依稀可以看到“法华观”三个字。

    字是被人铲了重新写的,三个字铁钩银划苍劲有力,与此地的破败相比有些突兀。

    黄道夔道:“二位,贫道就送到此地,你们将此封书信带给陈留王法师,应该对二位有所助益。”

    祖夜问道:“道长为何过门而不入?”

    黄道夔笑道:“此观的持节长老与贫道同源不同宗,话不投机。贫道就不上去了,以免对你二人不利。”

    太平道内部也有派别,彼此之间争斗不断。

    黄道夔这种首座是地方上固定的道职,持节长老类似于朝廷的钦差,是道庭临时委派的道职。

    “修行在心不在术,长生道上无恒人。两位道友,珍重!”

    黄道夔说完带着队伍飘然而去。

    苏小婉悠悠道:“夜儿,黄道长宅心仁厚,你要记着他对娘的救命之恩。”

    祖夜诚以为然,扶着苏小婉往山上走去,不多时,苏小婉反过来扶着他拾级而上。

    祖夜气喘嘘嘘,苏小婉却如履平地。

    走了两柱香的时间,来到一处平地。这里有一座小庙,一个中年邋遢道人盘坐在门口松树下的大石头上,露个脚趾,道袍歪斜,身前摆着一个香盆,里面零星有几颗铜钱,旁边还有一本散了线的蓝皮册子,上书:太平道经。

    见二人上山,邋遢道人散漫道:“上香三钱,请愿一文,算命三文,分金定穴十文,法师可指定,开场做法价格另谈,要包饭。”

    道人一开口,便打破了祖夜对修仙的全部幻想。

    一个被道门打压的佛寺,想来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得道高人,只是没想到差劲到这种地步。

    祖夜问:“你是守山的门人,还是观里的道士?”

    “贫道正经的符箓法师。小兄弟你是来求姻缘的?不对不对,小兄弟你面相俊雅,血气少亏,平日里定然纵欲不少,命中不缺桃花。那你是来求财?或者求官运的?”

    邋遢道人尬聊。

    邋遢道人呆呆得看向苏小婉,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眼神时而深邃时而沧桑,又有些好色迷离。

    祖夜鄙视道:“你到底是不是道士?”

    邋遢道人作色道:“如假包换,你这小兄弟有眼无珠!来来来,小娘子你是来求什么的?你是来帮你弟弟求姻缘?还是求官的?”

    “那是我妈。”

    祖夜阴戳戳得望着邋遢道人,没好气道:“我们要上山修道,路怎么走?”

    苏小婉柔声道:“道长,小女子来贵寺出家,烦请道长指个路。”

    邋遢道人痴痴得看着苏小婉,声音也跟着变得温柔,道:“法华观是可以出家修道,不过小娘子如此秀美,修道可苦了。”

    “好吃懒做、贪财好色你都占全了,你这是修的哪门子道!”

    祖夜见邋遢道士好色起来都毫不掩饰,很不舒服。

    邋遢道人顿时正色起来道:“我现在就是在修道啊。”

    祖夜讥讽道:“你在修道?那我问你,你修的什么道?”

    邋遢道人说:“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还说你在修道,摆个破道经你就是修道了?”

    邋遢道人说:“道就是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就是道?”

    邋遢道人说:“对呀,我不知道就是道,道不会因为我知不知而影响它的存在,它普天之下无不是。你是,我是,你我是;天是,地是,天地是。”

    “啊?这是什么歪道?”

    邋遢道人说:“这可不是歪道,正所谓天地阴阳是道,吃喝拉撒是道,风雨雷电是道,衣食住行是道,你们俊俏美貌是道,我邋遢潦草也是道,红颜一笑是道,金戈铁马是道,子子孙孙是道,鸡飞狗跳是道。你问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道就是说不得说不尽说不透说不了说不明,道可道非肠道,肚子饿了就得供养肠道。把钱!”

    祖夜本来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听到最后不由又火了,“把什么钱,我为什么要给你把钱!”

    邋遢道人说:“你向我请教道,我讲与你听,你就得把钱,三文。”

    “哼,三文钱的道,好值钱!”

    祖夜气极,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扯起衣袖道:“那我就跟你好好掰扯掰扯,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讲,这可是大不敬!”

    邋遢道人说:“你觉得我对道不敬,道不觉得啊。”

    “怎么不觉得?”

    邋遢道人说:“你怎么知道它觉得呢?你都不知道它觉不觉得,你怎么就认定它觉得呢?”

    “这……”

    邋遢道人说:“我们的世界五颜六色,百城千镇,我们拥有奇珍异宝,天地间有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地上晒的衣服水升上天变成汽,汽在天上变成云,又以雨的形式归还大地。太阳出来的时候万物生发,月亮出来的时候万物休息。这一切都是道的衍化。”

    “好像有点道理。”

    邋遢道人说:“你这少年倒也不置气。那我就来跟你说说。你问我什么是道?我不知道。我只能回答你什么不是道。道经里说,道可道,非常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说的很清楚,万物都是道所衍生。”

    “不错,书上是这样讲的。”

    邋遢道人说:“嘿,翻书的道士!这个事情说的清晰明白,我却不以为然,我们觉得道高深莫测,玄乎其玄,是闪闪发光的那个,是千金难买的那个,是少数人拥有的那个。可是,道却是普天之下人人皆可亲近,人人皆在其中的。”

    “吃饭睡觉也是道?”

    邋遢道人说:“人生只图三餐饱,吃完又想婆娘好,婆娘有了银子少,银子有了命没了。人这一生没完没了,吃饭睡觉当然是道。道是无量,无量就是眼前,也是远方,是想得到和想不到,是看得见和看不见,是听的到和听不到。”

    “那怎么悟道呢?”

    邋遢道人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那你不是白说。”

    邋遢道人说:“我就随口一说你不要信。悟道其实也不难,一遭辛苦一遭蛮,无道可悟两手摊,两手一摊道中悟,水是水来山是山。”

    “你这是和尚的思想,不像道士的!”

    邋遢道人说:“你眼里分得清清楚楚,我却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祖夜尴尬一笑,道就是道,不会因为和尚还是道士就有所改变,自己这一句话就暴露了水平。

    “你这道人有点意思,你这三文钱的道我觉得值。我叫祖夜,今年二十。这是我娘……”

    邋遢道人扑了一身的浮灰从地上坐起,眼睛在苏小婉身上一瞥,裂嘴笑道:“好久不见。贫道陈江河,见过小娘子。”

    祖夜没好气道:“什么好久不见,你这个好色的道士胡言乱语什么!可以带我们进观了吗?我们要见陈留王法师。”

    邋遢道人说:“我就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