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夜的异动，引来了张原，两人把祖夜扶到石室，苏小婉过来以为祖夜生病了，又将陈江河叫了过来。

    祖夜半昏沉半清醒，有些分不虚幻与现实，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听罢，张原悄声对卫龙道：“这分明就是做春梦了。”

    卫龙忙道：“二弟慎言。”

    陈江河听罢沉默了很久，最终咧嘴一笑，摇头晃脑吟诗一首：

    佳人美女榻上宝，日削夜磨铁山倒。

    好色贪欢不顾命，英雄豪杰上路早。

    张原顿时笑出猪叫。

    苏小婉脸红到脖子根，嗔怪道：“师兄，你在胡说什么！”

    陈江河一本正经道：“山中寂寞，少年人精气郁结，夜梦之中有杂思枉念也在所难免。师妹莫慌，祖夜他只是馋女人了。”

    苏小婉若有所思得看着儿子。

    这次来法华观，三个通房丫头没带来……

    祖夜掩面而去。

    张原在一边叹息道：“还是方丈定力足，这许多年都不碰嫂子一下。”

    “二弟，祸从口出啊！”

    卫龙忙拉着张原走开，只留下陈江河一人呆在原地，神情愰惚。

    第二天清晨，祖夜早早起来，在松树下面打坐。

    起得早是因为昨夜跑马了，早上起来发现裤裆里咸湿一片。洗完裤子，祖夜便在松树下打坐炼气。约小半个时辰，刚一入定，一阵阴风刮过，世界又变了。

    这个副本，哦不~

    这个世界与上一次的又有不同。

    他浑浑噩噩不知岁月几何，彼时家世尚可，他好酒贪杯，因为猎奇，喜欢吃山珍野味，每日都是大腹便便醉熏熏的。一日醉酒后，见家中有一只獐子，便捉了开膛破肚，还将肠子扯了出来挂在房梁上，准备第二天带着小儿子去集市上面卖。待妻子发现时，真真是人间惨剧，恸哭道：你杀的哪是獐子，你杀的是你的最小的儿子啊。

    他从此戒酒，滴酒不沾。

    后来战乱四起，他携妻儿牵牛羊逃往山中避难。山中日子清苦，赶上大荒之年，家中只能煮粥度日，眼见日子过不下去，妻儿日渐消瘦，他决定杀掉家中的牲口度过灾年。

    提刀来到牛棚，老牛泪眼滂沱，说我一生勤勉任劳任怨，为主家耕田犁地，只吃草不曾食过主家半点粮食，你杀我不义，必有报应。又提刀杀狗，狗亦哭嚎大叫，说我一生跟随主人不离不弃，忠心耿耿，为何要杀我？他又作罢。上山打猎，打得大雁一只，却见大雁一生相守，忠贞不二，食之不吉。于是下河打渔，见小黑鱼钻到大鱼嘴里，有反哺之孝，又空手而归。

    一日天干雾燥，家中失火，大狗为救幼女被大火烧死，他大声恸哭，感谢忠犬救女之恩，于火中刨出狗尸准备埋掉，谁知越闻越香，忍不住割了狗腿，撒上盐巴，一家人越吃越香。

    后来日子更难。牛也吃了，雁也吃了，鱼也吃了，日子还是过不下去，不得已将女儿卖掉换了米面度日。过得年余，女儿逃回家中哭诉，夫家日子过不下去了，晚上磨刀霍霍，准备把她杀了吃了，她便逃了回来。家中老妻跟他商量，自家人都要饿死了，哪里还能养外人，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自己杀了吃了，也能活人。

    于是一家三人将女儿分而食之。

    不久胡人抓了儿子，将其剁成大块，如猪腿羊蹄一般挂起，投鼎烹煮而食，煮的是骨肉分离，肉嫩汤鲜，与牛羊味无异。

    度过了灾年却没有躲过报应。

    他虽然忌口，看到杀死的不吃，听到惨叫死的不吃，因为他而死的也不吃，但是依旧背上生疽流脓。让老妻用嘴吸出，老妻见皮肉溃烂想到旧事，吓得心悸而亡。

    他瘫在床上，尸身腐烂引来乌鸦啄而食之，只剩一堆白骨被野狗啖尽。

    而他也因为滥杀好食，一世为猪，最终成为案上白肉，二世为犬，被绿林好汉所食，三世沦为爬虫，被做成了药材。

    人作为万物灵长，没有什么肉是应该吃的。

    你梁上挂的，锅里煮的，嘴里吃的，香的臭的，红肉白肉，也都是尸体，里面也生疽流脓长虫溃烂，爬满了脏东西。

    一直以来，他好牛、羊、鹿、熊、鸡，喜蒸、煮、煎、炖、烤。

    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肉是这么脏的东西！

    祖夜一口黄胆水涌上喉头，哇哇大吐，只觉人间至脏之物，无过于此！

    在他旁边，阴平自信收手，和女子信步而去。

    这时，张原和卫龙早早得就起来了，他们二人每天早晚都会去旁边的山泉处洗冷水澡，看到祖夜如此，张原瞄了眼挂着的裤子，哈哈笑道：“三弟，你这般上吐下泄，可是梦中的女子口味很重？”

    祖夜本来就有些不清醒，听张原如此调侃，更是无地自容。

    张原笑道：“三弟，随我们去洗澡如何，你这浑身都是骚臭味，二位哥哥嫌弃你，又不好意思说。”

    不由分说，两人便拖着祖夜往泉水边去。

    祖夜解释道：“我方才又做了一个梦……”

    “三弟莫不好意思，做哥哥的都懂。我俩躲在这个鬼地方，现在连喜雀都觉得母的比公的好看。”

    “不是，我是梦见……”

    “好了好了，去洗澡，冲个凉水澡下下火。”

    山风吹过，一阵轻寒。

    春寒料峭。

    大雁塔旁边的水泉里，祖夜竟隐隐有一种兴奋感，感觉有吉事发生。

    而且意识开始有些不清醒。

    祖夜匆匆冲了下凉，忙些爬到一旁的大石头上，道：“我有点神魂错乱，我打会坐不要打扰我。”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祖夜突然心光乍现！

    像是开了内眼一般豁然开朗，可以洞见自身五脏六腑和周身百骸，心肝脾肺肾清晰可见，灵气从周身毛孔和呼吸而入，聚于胸中五脏之中。而且周身的血气开始剧烈的涌动，他变得面色潮红，心跳加速，四肢发烫，耳清明目，呼吸可闻。

    甚至，他可以洞察身边最细微的风声虫鸣。

    祖夜会心而笑。

    张原见祖夜像是望着自己在笑，顿时好不自在，“呆子，三弟笑得如此诡异，莫不是兔子？”

    卫龙也浑身一个哆嗦，“我观他龙根雄壮，不该有此癖好。”

    张原忙将衣服穿上，道：“那就是好男风。你们世家子弟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

    卫龙道：“也可能是饥不择食。”

    “走走走，此地危险！”

    祖夜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而是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

    直到现在，他才清晰得明白，自己超凡的视力和耳力，其实就是天生的道骨，因为修仙要感应天地最细微的变化。只不过因为从小偷听偷学，将这种能力放大了。

    而一看就懂，过目不忘的本事，就是天生的慧根和悟性，也就是灵性天生就很高。

    他这属于老天爷赏饭吃，活该要走修仙的路。

    修行者入道前，也就是成为夜游神之前，必须炼就一种状态，称为“洞见”，这是一只脚迈入夜游神的标志，因为开始灵肉分离，不再是混沌一体。

    一般修行到这个境界，无论僧道都可以内视腑脏，可以很清楚得知道自己的内病，预防或者治疗很多疾病，从而大大增加寿数。在这个世界，人的平均年龄才三十多岁，疾病、劳役、战争、天灾、食物匮乏，随便哪一个都能轻易丢掉性命。

    所以这是一小步，也是一大步。

    春日的第一抹晨曦倾泄山泉处，照在祖夜的脸上。

    他眉眼之间皆是喜色。

    此时已是万物复苏，祖夜进入了“洞见”境地。

    到了这个境界之后，祖夜发现自己四肢反应更快了，力气也变大了，准确得说是更有寸劲了。同时，鼻子更加灵敏了，视力和耳力都更进了一步。

    远远的，祖夜听见了花吐蕊，虫嗡鸣，水滴波起毂纹生。更远处，几个小道士在谈天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