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草药味钻进了鼻子。

    屋子里的光线较外面更显昏暗，简如瑟眯眼瞅了半天，才从角落里的桌案旁找到了几乎和阴影一般黑的将军。

    你是真得穿件白衣服……

    简如瑟心里吐槽，面无表情地提手抱拳。

    “樊将军。”

    “来了。”

    将军应了声，依旧提着笔，在铺开的纸张上缓慢写画着什么，神态严肃而专注。

    此情此景，十分像人们对黑猩猩的驯化过程。

    你但凡换一张脸……

    女神祝福这个系统蛮适合阁下的……

    简如瑟心里继续吐槽。

    “过来坐，我这没什么规矩。”将军说话。

    简如瑟扯过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然后立马又站起来。

    “不点个灯么？”

    “哦，我忘了，灯就在西边里屋，进门对着的柜子上，引火的东西在这。”

    将军边说，空着的手指了指桌角。

    简如瑟也不含糊，挑起帘进到里屋，目不斜视，自一口黑色柜子上取了蜡烛和灯窝，回来从桌上摸到火镰火石，对着火绒敲打起来。

    将军还是继续着之前的事，过了半天才开了口。

    “我是樊印，出身明空世界，现在任镇南将军，守青瓮集。”

    “百里天涯，地球人。”

    “百里？少见的姓氏。”

    “后面你还会遇到更奇怪的。”

    简如瑟啪啪敲打火石，溅出的火星开始让火绒燃烧。

    过来的路上，他曾揣摩过樊印的性格和处境。

    进屋后的一系列动作，也都是对此的试探和印证。

    到现在，简如瑟基本能确定，樊印算是个简单直率，而又内心细腻的人，可以借此机会，同他说些有意义的话。

    “我听人讲，你们这个世界，足有四五十亿人降临到了昆吾。”樊印说。

    “差不多，这和昆吾世界里的人口比起来，孰多孰少？”

    “到现在，差不多。”

    蜡烛亮起，简如瑟甩灭火绒。

    光亮下，樊印手中的细毛笔在纸上画出着繁琐复杂的图案，脸庞没有被晚上的灯提升多少颜值，依旧很丑。

    “写的是符篆？”简如瑟问。

    “对，今天耗费了太多，得尽快补充。”樊印说。

    “我记得，天神意志这个战斗主系统里，就有强化符篆的天赋。”简如瑟说。

    “不错，所以我最终选择了它。”

    简如瑟一挑眉，“身属明空世界的人，也能选择其他世界的系统？”

    “你们能从四个系统中选一个，我也可以，毕竟我出生的时候，诺夏世界都已经融合进来了。”樊印说。

    “原来如此，不只是我们需要要适应这个世界，连你们也是一样。”

    “是的，个人的出身不能决定一切，神灵们的伟力无法揣测，我们都要不断寻找适合自己的道路。当然了，改换系统，乃至信仰，都需要付出代价。”

    樊印停下笔，取过个盔子，把里面浆糊一样的东西细细抹匀了纸，然后轻轻贴在身旁挂着的纸甲上，用手抚平。

    他接着拿起张新纸，落笔前抬头看来，目光平静淡然。

    “今天，我要向你道谢，以我现在的实力，无法抗下千足黑猖和殇莽鬼枭的合击，再多战斗一刻，我也就死了。”

    简如瑟笑笑，“不必客气，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是卖命的时候，不然在哪里都待不下去。”

    “你都明白，这很好。”

    樊印垂目写字，“世界融合，天下总会出现大的动荡。先来的吃饭，后来的刷碗，你们既然刚刚降临，确实要付出些代价才能立足。”

    “代价？”简如瑟靠着椅背，微眯起眼。

    “很多人被强行征召，被掳走，被禁锢，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去，死了后，尸体还被用作食料。这样的代价，明空世界在融合进昆吾世界时，有没有付出过呢？”

    “……据说，也是有的，而且更为残酷。不过对于之后融入的印魂世界，诺夏世界，和你们的地球，明空世界的一部分修行者，并没有将这种形式，以及被欺压的怨恨，撒到你们这些后来人头上。”樊印说。

    简如瑟点点头，“就像西陆的女皇卫，和你们。”

    “我虽将主系统改换为了天神意志，但依旧尊崇女神乌勒科玛，我的家族大体也是这样。至于西陆的女皇卫，都默守大女皇阿提拉.希亚尔的旨意和法度，她向来是位仁慈英明的女皇。”

    简如瑟心内一动。

    大女皇阿提拉.希亚尔？

    这个名字，似乎和在地球上看到的大女皇名讳对不上……

    他暂且按下这个疑惑。

    “你们可以友善地对待地球人，但其他的势力，就不一定了，而你，似乎也没法左右他们。”

    “不错。”樊印点头，“我只是青瓮集名义上的首领，毕竟这里属于樊氏的辖地，但我手下的纸甲人，不足以撑下全局，需要女皇卫，霍氏的跋山卒，以及狱法神殿，和一些宗门散修的帮助，很多事，都不是我能直接插手的。”

    “看来这里的关系确实很混乱，我们降临到这里时，也是由那些势力先来挑选新人。”

    樊印画符的手停了下，“这是我们做出的妥协，在前五次降临，纸甲人都不会招纳新成员。”

    “这样么……”简如瑟想了想，“也就是说，我们这十几人，没办法加入你们。”

    樊印一摇头，肥厚的大嘴唇子提起个笑容。

    “你们这种情况除外，因为在蒋衷接到的任务里，他可以随意处置没有被选走的人，自然也可以把你们都杀掉。你们在蒋衷手上抢回了命，他现在又已阵亡，你们就算是成了自由身。”

    简如瑟有些诧异，“你们居然也能接任务？”

    “身上都有系统，自然是可以的。”

    “那个蒋衷……也包括你们，阵亡后，也会像我们现在这样复活么？”简如瑟问。

    樊印思索了下，“会，但也不会。”

    “何意。”

    “我们死后，将进入黄泉，等待转生。快则一年，多则百年、千年，消除因果，洗去记忆，才能重新降世。当世界融合完毕，你们也会是一样。”樊印说。

    “……明白了，死后直接复活，这种待遇，我们只能拥有一段时间。”

    “不错，之前的几次世界融合，大体上就是这样，但神灵们也会在其中加入新的规则，你们面临的境况具体如何，还需你们自己去摸清。”樊印说。

    “我都知晓了，多谢。”

    “和救命相比，说这些话不算什么。”

    简如瑟端正了神情。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吧。”

    “为什么会有一头吃人的妖兽，被养在青瓮集里？”

    樊印猛地凝实了目光。

    红色的墨滴落纸上，打乱了快要画好的符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