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清风阵阵。

    背洒月光，伴着影子，简如瑟走在青瓮集的弯曲小路上。

    远方的荒野间，几十个巨大的火堆逐渐熄灭。

    简如瑟抬手一握，腰间的狭长苗刀进入手中，给人以巨大的安全感。

    这把刀，是在纸甲人的武库中挑选的。由于樊印给了他随意拿取武器，铠甲，乃至符篆的权限，带简如瑟到武库的纸甲人士卒自然不敢怠慢，详细地为他介绍了库中的各式兵器，纸甲，和一些通用的基础符篆。

    不过简如瑟只选了一把刀，和一张昆吾世界的地图，连士卒强行塞来的一把符篆都没要。

    到此，简如瑟觉得樊印已经还清了所有的人情。

    至于作为朋友，或者说，到底能不能做朋友，则需要付出时间，历经世事，才可能并肩前行，这绝不是靠一场简短的谈话，就能确定的。

    自己当前是什么档次，简如瑟心里还有数。

    【灵魂力：408/579】

    【15分钟后，神界将触发全体退出程序】

    【是否选择随其他玩家一同退出？】

    【同意】【拒绝】

    简如瑟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同意。

    如果选择拒绝，以自己目前的处境，所能依仗的东西还是太少。

    这只是降临到昆吾的第一天，经过了几番波折，他才让一切摸上正轨，对于这个尚不确定后果的选择，还是暂且搁置为好。

    简如瑟顺势查看了下角色面板。

    【所属阵营：南疆樊氏.纸甲人（樊印部）】

    【头衔：右都尉（挂名）】

    自己的身份已确定，不过也能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纸甲人的内部，或者说，樊氏家族内部，大概率是不统一的。

    不然，阵营中也不会特别标出个樊印部，就拿凌云仰今天发出来的角色面板作对比，他是身处大弘龙脉军团，后面就没有具体的归属或番号。

    而且，以樊印这等千年世家的出身，却在对抗妖兽的第一线卖命，又受着各方势力的掣肘，甚至在打仗时，都有下属在后面划水，这混得不可谓不惨。

    莫非这哥们儿是因为太丑，被家族流放了……

    至于这个挂名的右都尉，也是很好理解，樊印现在虽身为将军，但也不能口授实权。

    换句话说，就是这条大腿不够粗。

    想进入樊氏的正规编制，估计还要经受些考核，或是挣到一定量的军功才行。

    但这样对简如瑟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成为纸甲人，或者其他势力的一员，原本也并非他的愿望。

    天下偌大，男儿图强，何况有联合政府的军命在身，怎能不出去走上一走！

    ——走不了了。

    身穿紫棠色皮甲的女人露出着妖冶的笑，从高墙下的阴影中行出。

    灰蓝色的长发舞于风中，缭乱了沉寂的夜色。

    “你的那把刀，好漂亮呢……”

    简如瑟心脏剧烈一缩。

    “你说，天下偌大，两个人，总共能遇到多少次呢？”

    女人的笑容里多了丝温柔，长靴点动着地面，缓步走来。

    简如瑟绷紧了身子。

    “能遇到两次。”

    女人挑起了眉，“哦？”

    “生前一次，死后一次。”

    “……哼。”女人详怒，晶蓝的双眼中映出了一抹星光，“油嘴滑舌……”

    简如瑟手按住苗刀，慢慢握紧。

    女人瞧在眼中，却是笑了。

    “真好，看来你还记得，我都做过什么呢……”

    “狱法神殿的冥曦紫影，主宰的裁决之刃，四阶卡牌师。”简如瑟轻声说。

    “你没有记错，不过对于卡牌师嘛，我是少说了两阶的，四阶的卡牌师，还是做不到用卡牌收纳生灵的。”

    女人提手掩唇，媚声笑起，“撒谎，总是我们的专利，不是么？……对了，这里的人，都叫我血舞，而我，也开始认同这个名字。”

    “百里天涯。”

    “百里天涯？唔~”

    血舞来到近前，手指虚点了两下他的胸膛。

    “那么，我们的因果，就算是种下了哦~”

    “……谢谢。”简如瑟说。

    血舞提起嘴角，慢慢前倾了身子。

    “仅仅是这样？”

    月光下，浑圆的白像是涂了一层蜜。

    简如瑟抬头看星星。

    “我还有事儿。”

    “哦？做什么？”

    “为纸甲人传递些消息。”简如瑟回答。

    ——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就必须得赶紧拖出后台了！

    樊印，你可得给点劲儿啊！

    “……纸甲人，你，加入了他们？”血舞沉默小会，慢声说话。

    “算是，以后我将——”

    简如瑟正说着，身子猛然一抖。

    血舞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回力一带。

    简如瑟顿时挨近了她的脸。

    呼吸相闻。

    满是浓郁的幽香。

    “真是无趣呢……”

    血舞不复笑容，映在蓝眸间的星月犹如碎冰。

    “今天，我好不容易收取到一些卡牌，可他们，竟然全部都选择了重新降临，让我在战场上召出一地的空白玉片，当着所有人的面演了一出笑话。”

    哈哈哈，那可真是太好笑了，好想亲眼看看，简如瑟心里这样说。

    “现在的世界规则就是这样，我们都莫得办法。”他沉声表态。

    “可是……”血舞下弯了唇，目光楚楚。

    “我很不开心呢……”

    “我给你讲个笑话？”简如瑟说。

    “……”

    “……”

    “你，该让我，真正的，开心一下。”血舞咬着银牙，一顿一顿地说。

    简如瑟瞄了眼个人界面。

    【灵魂力：405/579】

    【6分钟后，神界将触发全体退出程序】

    真是造了孽……

    简如瑟叹了口气。

    “你想做什么。”

    血舞伸出一手，慢慢环住了他的背。

    简如瑟一动不动，心里飞速计算着动用真气拔刀出手的成功概率。

    香风拂面。

    血舞的嘴唇贴在了耳边，轻轻诉说。

    “我，想要你……”

    简如瑟止了下呼吸，脑子里的念头乱了又聚，合了又散。

    “……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卡牌。”

    血舞在耳边轻笑。

    “嗯~是啊。”

    简如瑟也笑了下。

    “你要搅碎我的血肉，封禁我的灵魂，让我奉你为主？”

    “不，不……”

    血舞悄声呢喃着。

    她松开了揪住衣领的手，氤氲的水气生发在五指周围，飞速结为一个晶莹的水团，抚过简如瑟的脸。

    凝水化雾散去。

    “看，总算是干净了，真不错……”

    柔软而温暖的手贴在脸上，简如瑟加重了呼吸，莫名有些醉意。

    “今天，我只是有些心急……”

    血舞继续在耳边轻诉。

    “将人转化为卡牌，不是非得用那种激烈的方式，这一次，我可以慢慢来，不会让你感到痛的……”

    她吃吃笑起，“而且，我们有整整一晚的时间，你可以用你最喜欢的方式，让我们的灵魂，紧贴在一起……好不好？”

    简如瑟闭目片刻。

    混乱的世界……

    失踪的父母……

    还在沉睡的星追……

    来自千年后的警示……

    他睁开眼，凝视着血舞的脸。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作为一张卡牌，或许对你更有用。”

    血舞一怔，蓦地笑出来。

    “你啊，只是刚刚降临到这里的新兵，你从现在所处的开蒙境界，到达意生境，再到心照境，乃至突破到神启境，如果没有我的协助，你得用去多久的时间呢？你，又得让我等上多久呢……小男人？”

    “小不小以后再说，但有些事，和一些战斗，拼得是脑子，不流血。”简如瑟说。

    血舞一时无声。

    简如瑟默数着游戏退出的时间。

    还剩十秒！

    总算暂时解脱了。

    回到现实，还得仔细考虑一下，这女人的真实意图……

    简如瑟在血舞的脸上看到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笑容。

    狡黠，而真实。

    红唇随即印来。

    【全体退出程序启动】

    【你正在离开昆吾世界】

    世界转瞬黑暗。

    简如瑟也仅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这一刻，她的唇距离自己，只剩五厘米。